阿礼夺刀不及脸色煞白,这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可是大罪,“八爷,八爷!您这是做什么?!我家主子若是知道了非要了奴才的命不可!”
胤禩没搭理他们,去了放生池边,对着湖面,将自己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
阿礼怎么拦也拦不住,又是惊又是怕又是急,直接哭了出来,跪在他的脚下,“八爷,八爷,您怎能如此,您想想皇上,若是皇上知道必然龙颜大怒,您再想想惠妃娘娘,想想良嫔娘娘,想想福晋,您就算不为着自个儿,也要想想其他人……”
胤禩不听,他不喜欢这头发,他不想再忍,还有什么比这样做更能让众人对他死心?
就算康熙知道了又如何?疯子傻子无论如何行事,都无罪!
他也大可以治他的罪,不过在此之前,他偏要扎一扎他的心。
和尚,多有趣啊!
嗯,第一次剃头,手艺还有点生,差点刮到他头皮,他摸了摸毛查查的脑袋,觉得自己这样子可比拖着一条尾巴好看多了。
一边儿的方丈听到那护卫口中一连串的贵人,连声阿弥陀佛,额头上冷汗淋淋,捻着念珠的手抖个不停。
这时,池子里跃出几条肥硕的鱼来,还有一些王八悠哉游荡,胤禩视线落到一旁雪白的梨花上时,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异样。
昔年的记忆被勾出。
女人被淋得一头雪白的景象穿过久远的时空,被拉至眼前。
那也是春日里的时候吧,她坐在假山边儿上的回廊处,风一吹,将就满树的梨花吹得满地是,也会吹到她的衣服上,给她的蓝色旗装上簪上雪白。
念及此,他爬上树,摘取那最高处的一枝。
折时高折些,需插向鬓边斜。
胤禩带着手中的梨花回了厢房,吩咐阿礼道:“带一份如意斋给福晋,将这花也一并带给她,让她……不要担忧。”
他回厢房小憩了半个时辰后,屋外传来急促却轻盈的脚步声。
门哗一声响,外面的人犹带着几分气喘,话音已先至,“既要送我花,爷为何不亲自送……你!八爷你的辫子呢?!”
明珂赶往裕亲王府时并未见八爷,听说八爷来了正觉寺后,她想也不想立刻赶来,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八爷竟剃光了头!
他要当和尚?!不,好好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当和尚,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她触到他略茫然的眼神,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多日的担忧终于如那个落下的靴子一般,彻底落定再无回还的余地。
八爷当真磕坏了脑子,她郭络罗明珂的丈夫,外祖父家最看好的皇子,成了这个样子。
胤禩见女人立在那儿,满眼震惊,似乎受了重创一般不住踉跄后退,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他望着她,只觉得她十分陌生,长眉杏目,琼鼻朱唇,身段高挑,这样貌,与他记忆中的很不同,他知道应该就是她,可时光久远,他忽然多了许多不确定,以至于不敢与她相认。
“八爷?”明珂哽咽,不敢置信地看着,声音颤抖,扑到他跟前,满眼的眼泪,端详着他,看着他的脑袋,“是谁?是谁做下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她一双眸子立刻锁定了阿礼,“是你这狗奴才!你哪里来的胆子!”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阿礼连忙跪下了。
“你怎么不拦着!你是个死人啊连个人都看不好!”明珂气得眼前一黑,终是厥了过去。
胤禩连忙将人抱住。
郭络罗明珂,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额驸明尚之女。
岳乐年轻时曾随豪格征战,在顺治年间战功赫赫,后以亲王之尊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三藩之乱中收复湖南,以至帝王亲自迎接,之后则死于军中。
其资历及功绩,宗室王公概莫能比,安王府文风也甚浓厚,是顺康年间满汉文化交流的场所,岳乐本人也十分支持顺治弥合满汉的主张。
明珂在外家很受宠爱,几位舅舅也十分骄纵她,她高贵,美丽,自信,大方,有主见,善管理,对他的老师何焯的尊重就是延续安王府尊师的传统,若换个时代,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可惜只能一身本事系在他的身上。
康熙那个人表面上爱尽善尽美,但自己时常口出恶言,喜欢时捧上天,不喜欢时任谁都是地上的泥。
所以他既能赞明珂说她是最具“满人风范”的格格,又能在不喜她时说她“嫉妒行恶”,连带的将岳乐的功绩也要抹去。
雍正上位后,也极厌恶忌惮她,说她狐媚残刻,发圣旨将她休回外家,令人严加看守,不许她与他联络,后逼她自尽,至此还不够,还要将她焚尸扬灰……
胤禩眼中波动难息,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想往事了,对着她的时候,却不想往事历历浮至眼前,就好像当初的绝望被一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