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渡……”大黄盯着渡口的石碑发呆。
“唉,瀛洲离临城还有好几百里的路程呐,咱们这一耽误,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日子哟……”全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他昨晚被那些水鬼一脚踢在胸口,现在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见他过来,左偲连忙上前扶住,安慰道:“几百里走水路也不算远,咱们先在此处歇歇脚,等养好了伤再上路不迟。”
经此一役,出发时的二十几人只剩下七人。左偲,阿吉,全叔,大黄,还有一个脚夫和两个水手。
左偲看了一眼剩下的人手,安排道:“大黄带着人和行李找家客栈落脚,我去一趟官府。”
“官府?”阿吉的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总得去报备一下。”左偲道,“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我与你一起。”阿吉道。
“不必了,”左偲安慰她,“奔波一夜,你也很累了,先去休息。”
阿吉不再坚持,跟着大黄和全叔走了。
左偲直到晚间才回来,回来时脸色很不好。一众伤兵残将吃过晚饭,他坐在荼蘼花下喝闷酒,衣衫上还留有昨夜的血迹,一惯柔顺的烟蓝色长发也打了绺,左脸上的伤没经过处理,皮肉外翻得有些狰狞。
阿吉走到他身边,问他:“好喝吗?”
左偲愣了愣。
阿吉指指他手里的酒。
左偲苦笑一下,把酒递给她。阿吉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很辣。”
她说很辣的时候也是没有表情的,这副模样倒是把左偲逗笑了。他指着阿吉,笑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缓和下来,轻轻骂了一句:“天啊,我真是个废物。”
阿吉看着他。
“我一向自负聪颖,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过目不忘,三岁饱读医书,五岁便能独自开方,七岁手稳,开始学习针灸之术,十岁便出师,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医。大家都说我是不世出的神童,爹娘也格外器重我。可是……”他自嘲一笑,“我这个不可一世的神童,第一次出门办事就办成了这样……十六条人命啊……阿吉,你知道在官府我把他们的名字报上去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吗?”
阿吉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不认识。”
左偲打了个酒嗝,摇摇头,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但我知道你很聪明,”阿吉接着道,“你研究出来的那个古方,现在可以用了。”
“嗯?”左偲一愣,蓦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怔住。
“是啊……”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是啊……死者已矣,活人却不能把自己逼死,还有好些人等着我去救呢……”
他点点头,对阿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明白了,谢谢你开导我。”
阿吉还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情绪。
左偲忽然注意到,她的手一直不自然地蜷曲着。他把她的手拿起来一看,只见整只右手全部溃烂流脓,有几处都能看见骨头了。
“你……”他一惊,连忙扯着她往回走,边走边道,“我真是昏了头了,眼前的病患看不见,还在这儿悲春伤秋。左偲啊左偲,你的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等到一行人的伤都养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六月初。春红落下的伤口很深,便是左偲的药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治愈,算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吧。
这段时间大家的情绪都不高,一是因为伤势,二是因为这次出门携带的大部分药草辎重都在江面上遗失了,钱财虽没有大损失,但短时间内想要重整旗鼓却是不易。
本来只想着在瀛洲短暂停留一下,等养好伤就继续北上临城的。但水鬼那一脚把全叔踢了个够呛,整日咳嗽,迟迟不见好转。全叔就如同左偲的长辈,弃之不顾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些日子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读医书,又担心全叔的伤,又操心队伍的行程,吃不下也睡不好,身形消瘦,眼底一片青黑。
“要不然,去找找别的大夫吧。”阿吉坐在左偲房间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绿木对左偲道。
“什么蒙古大夫,讹了人的钱财还耽误病情,我才不会让全叔去受那个罪!”左偲气急败坏,手下的医书翻得“哗哗”作响。
“你不行,就去找别人,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阿吉不为所动。
左偲从书页上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什么叫我不行?我什么时候不行了?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时间!”
“可全叔的时间不多了。”阿吉淡淡道。
左偲一愣。
阿吉平静地看着他:“今天早上大黄说的,他说全叔昨夜又咳血了。”
左偲的双目中溢出痛苦。他闭上眼睛,胸前剧烈起伏了一阵,喉头也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终于,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睁开眼,道:“好,就找个别的大夫试试,双管齐下,总有一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