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烟雨楼前静悄悄,这厢扬州城外花灯明,苏氏女侥幸逃过劫难,却浑然不知己已孑然一身……”
苏楹放下酒杯,招来了店小二。
“这说书人什么来头,你可知晓?”
店小二看了一眼台上的年岁颇轻的说书先生,低声道,“只知自号松斋老叟,别的小的一概不知——”
“老叟?”斗笠下柳眉微挑,“我观他年纪可不大。”
“承师父的号吧……”店小二给苏楹上了碟炒熟了的瓜子仁*,“听说北边来的有这么个传统。”
“台上说的是哪折戏?我似是第一次听到。”
“客人初至扬州?”
“上次来这,是昨年的上元节,留三日有余。”苏楹垂眸淡淡道,“年年如此。”
“那就怪不得了——这是新戏《烟雨楼》……讲述苏氏女为宗门寻仇的故事,去年年末不知怎么就传开了……您既然常来扬州,那您应该知晓当年名震天下的被誉为江湖五派之一的烟雨楼吧?”
“……略知一二。”苏楹垂眸。
“彼烟雨楼就是此烟雨楼——只不过这故事外嘛,可没有复仇的苏氏女,算是咱扬州人的一种念想吧……”
店小二解释完后,好奇地瞟了眼面前的茶客,似觉唐突,不再多看,遂快步离开。
徒留苏楹在原地沉思。
黄昏,雪停。
苏楹离开茶馆,从茶馆顺来的酒同那把破木剑挂在一处。
马蹄“哒哒”地踏在铺满雪的官道上。似乎有派人来清扫过,然而雪不见停,一下就是数个时辰,顷刻,又积了厚厚一层。
街道上人并不多,都纷纷往南门前去——赶着放花灯。
突然,她眼神一凝——
抽出腰间的木剑直往某个方向掷去。
“苏苏苏兄,是我啊,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黑衣男子从梅树上跳了下来,枝干上的雪随着他巨幅的动作也跟着下落,摔进了男子的脖子里,他颇为狼狈地避过飞过来的木剑,忍着刺骨的冰凉,抖了抖身上的雪。
李明珏一边捂着脖子,一边愣眼看着木剑越过他,直接戳进了树干。
他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语气颇为委屈,“要是没躲开,咱可就没命了诶,死翘翘了诶——苏兄,我和你无冤无仇无亲有故,你不能昨个救了我今儿就杀了我啊?”
苏楹冷眼瞧他,“怎么是你?”
“在下只是想报个恩……苏兄昨晚救我于危难之中,李某感激不尽。”李明珏鞠躬,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斗胆跟随苏兄一道。”
“我和你无冤无仇,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同你一道?”苏楹牵马,绕开他。
“因为苏兄武功高强,让在下十分钦佩。”李明珏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从旁边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咪咪地看着“他”,“这再说了,万一人又来追杀……到时候您不还得救我一次嘛——”
“我若不救,你当如何?”苏楹冷酷无情,上前数步,将木剑拔了出来。
这样都没断哪。
李明珏瞠目结舌。
不是……这不是重点——
他立马回神,继续用他那七寸不烂之舌说服面前的救命恩人——
大丈夫要懂得能屈能伸。
“你看啊,你武功高强,你可以保护我。我呢,废人一个,但贵在勤快,我可以给你牵马给你买酒给你洗衣服做饭……还能缓解你没人聊天的寂寞——”李明珏小跑几步,张开双手,拦住苏楹的去路,“只要是人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所以,苏兄,行行好,收了我吧!”
苏楹给气笑了。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上赶着给人做牛做马的奇葩。
懒得管他,扔下一句“随你”便自顾自地走了。
反正腿长在对方身上,在这厮上多费口舌纯纯是浪费时间。
昨天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人是这德行呢?她面无表情。忽觉得昨晚或许就不该多手相救。
李明珏显然不会看人脸色,在后边可劲兴奋。
苏楹无语凝噎,叹着气准备迈步。
“你不是要给我牵马吗?”她兀地回头。
男人停止了兴奋的动作,一脸茫然,“啊?啊……对,对——马上来,马上。”
李明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接过苏楹手里的缰绳。小心翼翼地牵着马,落后苏楹一步,一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着。
苏楹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何要给自己遭这份罪。
李明珏牵了一会儿,嘴又闲不住,“咱是往哪儿去啊……对了,我姓李单名一个瑜字,李者,木子之李,瑜者,握瑾怀瑜之瑜,而非愚拙之愚。”
苏楹没理他,只顾往前走着。
“说起来,你不是在查案吗?”她回头瞥了李明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