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依稀的一点儿,几回想见都扑了个空。要不是这个名字时不时蹦出来,她简直要怀疑这人究竟是否真的存在了。
打发走了尚衣局的人,她忡忡坐在值房挑菜色。茵陈看见她这模样就窃笑,“太子爷越麻烦,您越应该高兴才对。这是怎么了?皇后就是养出个鹌鹑来,也和您不相干。”
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过儿女情长了。反正北宫的两道宫门让徐行之和金瓷死死守住了,宫里的人出不去,宫外的人进不来,要是出鬼,也是宫里的内鬼。
不管那许多了,她唤茵陈过来,太子爷饭桌上的膳食挑完了,她们自己的也可以挑一挑。茵陈想吃百合,星河说:“百合不好克化……”
茵陈笑道:“我早出了小月子了,您还这么养着我,瞧我腮帮子上的肉……”
话才说完,便听见外面传来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到门上一看,一队禁军穿着重甲,压着佩刀,穿过丽正门直扑这里而来。
星河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禁军虽然戍守皇城,但宫门如天堑,宫苑深处是等闲进不来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帮子武将,想必是哪里出了事了。
她走出门,却又在人堆儿里发现了掖庭令,迟迟叫了声仇大人,“深夜过东宫,是有什么公务?”
掖庭令叹了口气,“宿大人,您惹上麻烦了。什么都别说了,跟着走吧。”
星河脑子都糊涂了,向来只有她抓人,没想到这回自己要被别人抓了。可要带人,总得有个说法,她朝掖庭令拱了拱手,“没有罪名,恕我不能从命。”
掖庭令嗐了一声,“您还要罪名呐?温室宫的闻长御死在寝宫里啦,一尸两命啊!掖庭局奉命勘察,从南炕的脚踏下发现了一支簪子,您猜猜那簪子是谁的?”一手抬起来,朝她面门不情不愿地指了一下,“是您的虾须簪。”
这从天而降的大罪,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虾须簪?被撅断了须的那一支?她说:“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的那根簪子上年就丢了,我还派了跟前宫女特特儿上您那里报失的,您忘记了?”
掖庭令听她这么说,脸上颜色就不好了,寒着声道:“宿大人,我一向敬您正派,事儿不是您做的,您不用怕,交代清楚就完了。我知道您慌神,可咱们有一说一,不能混来。您说簪子早就遗失了,打发宫人上我那里录了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星河想要好好同他掰扯,可时间过去太久远,三言两语真说不清了。再琢磨,还有辙,“这事儿能问明白,传伺候我的宫人就成。”
掖庭令点头,“您放心,大伙儿都是为公家办事的,回头一定给您自证的机会。可眼下对不住您,不得不请您走一趟,您瞧这么多人,大伙儿都得交差。”
茵陈眼见不妙,在她身前打起了横,摊着两臂说:“她今儿半天没有离开东宫一步,我能作证。况且她又是太子跟前女官,你们要动她,得先问问太子爷的意思。”
掖庭令无奈地掖着两手说:“良娣就别难为臣了,宿大人是太子跟前人,没错儿。可正因为她是东宫的人,这回连太子爷都要吃排头啦。您还等太子呐,太子在两仪殿里受训斥,不知道多早晚才回来。”说着又是一叹,冲星河比手,“走吧,宿大人,您是有脸面的人,别叫他们动手,闹起来不好看相。”
茵陈再要阻挡,星河说不必,“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中朝你去不了,留在东宫等太子回来,一切再从长计议。”
夜很深了,她举步跟他们走出东宫。白天一蓬蓬的热浪消退下去,变得极矮极矮,只堪堪拍打在小腿肚上。官袍的下摆开阖,金银丝绣成的膝襕,在灯笼光的映照下错综跳脱。这一身锦绣,最后没入了阴森的甬道里。
掖庭局的囚牢在永巷,专作收押犯罪的宫人所用。星河曾经来过这里交接人犯,这冷冷的青墙和森严的牢门还和记忆里的一样。不同的是以前在牢外,这回换在了牢内。
掖庭令说:“暂且委屈宿大人,目下北宫乱得很,审问得过了这个节骨眼儿,我一个人没法给您做口供。您也别急,稍安勿躁,您自己就是掌刑狱的,应当知道流程。”
是啊,她自己掌刑狱,但这个案子不由控戎司承办,也许是不想交宫外办理。如果太子也因这事儿折进去,那可真如了惠后的愿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之所以留着闻长御,原来是派这个用场。她心里急切起来,“仇大人,闻长御的孩子没有生下来吗?还在肚子里?”
掖庭令因和她有些交情,也愿意透露给她一些内情,压着声儿说:“可不嘛,温室宫里皇后主子正闹生孩子,一头又牵挂闻长御。打发人去看时,闻长御倒在地上,已经不成事了。”
所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闻长御死在这当口,皇后首先就给自己洗脱了嫌疑。至于她那假肚子怎么圆谎,是个难题。宫门看死了,连阴沟洞都派人把守了,这种情况下还能无中生有,除非那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已经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