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陆聿趺坐于榻,闭目浅眠。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阴山上的晦雪终年不化,在阳光下绽出银色光芒,天空澄净如碧蓝的宝石,山脚下茫茫无际的草原上绿浪翻滚。
一会儿是她在草原牧羊,一会儿是她纵马驰骋,一会儿是她围着火堆编花,一会儿是她跟随商队出塞……
他看到了朔州的寒冬,天地白茫茫一片,狂风呼啸着,风雪翻滚着,阴山上那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一阵天崩地裂的呼啸声中崩塌。
小女郎单薄的身姿,最终埋葬在那一片圣洁的雪山之下。
他疯了般冲向那片雪山,那看似近在眼前的雪山,却又那么远、那么远,他拼劲全力都无法抵达。
他绝望地瘫倒在无边风雪中,拼命在雪泥中挖啊挖,最终却只是挖出一只苍白瘦弱,毫无生气的冰冷小手。
心口一阵绞痛,陆聿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风吹动窗牖,传来沙沙声,月色澄明,好似阴山上那万年不化的积雪。
陆聿猛然从榻上起身,冲到小女郎床前,看着她紧闭的睡眼,拉起了她的小手。
还好,她还是热的。
他颓然跌坐在地,低下头闭了闭眼,松了口气。
蓦地,手却被人反握住。
床上的小女郎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发出低弱呜咽的声音,脸色通红,瑟瑟发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胡话。
“哥哥,我冷。”
陆聿抬起头,眉峰一紧,冰凉的手掌覆上了小女郎的额头,那里烫的惊人。
小女郎发热了,下意识沿着他的手往他怀里拱着,索取温暖。
“哥哥,抱抱。”
陆聿眉毛抽了抽,看来真是烧糊涂了。
他一根一根拨开她紧拽着自己的手指,把人塞进被窝里,裹了个严实后,才让人去喊医者。
不多久,娄威就带着医者过来了。
娄威看了一眼榻上双目紧闭,脸色通红的小女郎,手指还做着紧攥的动作,语气担忧。
“怎么烧成这样了?”
“淋了那么久的雨,走了那么远的路,小姐身娇体弱的,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
陆聿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模样,静坐一旁,事不关己,轻飘飘道:“死不了。”
没心没肺的都长寿。
娄威:……
医者给小女郎把了脉后,从药箱取出药丸,嘱咐道:“劳累过度,着了些凉,把这药用热水化开,给她吃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娄威点点头,送出医者后,用热水化开了药,端到陆聿跟前,“公子,小姐该吃药了。”
陆聿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不会心软。
娄威看了看床上的小女郎,又看了看窗前不为所动的陆聿,叹了口气,来到床前,先是轻轻唤了小女郎两声,见她没有反应,才小心翼翼隔着被子把小女郎扶了起来。
他是个习武的糙汉,几时做过这种照顾人的细致活?娄威折腾了半天,累的满头大汗,也没给小女郎喂进去一口药。
“公子,小姐不肯吃药。”
陆聿一言不发,他绝不心软。
“公子,这样不行,小姐烧的厉害,不及时治疗,会烧坏脑子的。”
他也不想要个傻子妹妹吧?
陆聿眉峰蹙了蹙,终于有了反应,他走到床前,瞥了眼牙关紧闭的小女郎,捏着她的嘴,冷冰冰命令道:“张嘴,吃药。”
明锦不肯张嘴。
娄威试探道:“公子,要不您哄哄小姐?”
陆聿眸色一沉,刀了他一眼。
娄威身上一抖,继续提醒道:“公子,您不会真想要个傻妹妹吧?”
陆聿眼角狠狠一抽,手指微微紧了紧。
片晌后,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小女郎的腰背,轻轻把人抱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芝芝,乖,张嘴,吃药了。”
明锦张了张嘴,“哥哥?”
陆聿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继续柔声哄她,“乖,吃药,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他的神色依旧冷漠,语气却是莫可名状的温柔。
明锦乖巧地张开嘴,喝下了药。
药很苦,可这是哥哥喂她的,她忍,不苦。
陆聿搂着她,一手执勺,一口一口给她喂药。
她从小娇惯任性,不会好好吃药。
吃药,要哄。
在朔州磨练了那么多年,这娇气的毛病还是一件不少。
喂完药后,小女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双臂还不忘紧紧抱着哥哥的腰,生怕他再跑了。
陆聿动弹不得,只能冷着脸,接过娄威递来的帕子,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