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亲娱佛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乌义坊,婆婆们有的高兴有的不高兴,儿媳和姑娘们却高兴得像是提前过了年,个个都热闹地张罗起来。
妇人平日在家闷惯了,最盼的就是岁时节序,像是清明、端午和上元,可以借着祭祖祈福等名义出来游玩。
没有节庆时,最好的由头便是烧香拜佛。
大明律明文禁止妇人外出烧香,“若有官及军民之家,纵令妻女于寺观神庙烧香者,笞四十,罪坐夫男。无夫男者,罪坐本妇。其寺观神庙住持及守门之人,不为禁止,与同罪。”
可到了隆万年间,此条规定已成具文,以烧香拜佛为名目的各种集会蔚然成风,王婆一语中的,“这叫佛法大于王法。”
翠柳用牙咬断绷子上的绣线,对着窗户看刚绣好的一只彩蝶,笑道:“这曲县令可办了一回好事!腊月里闲的没事干,离过年又早,正好出去玩玩!”
银儿接过她的绣活,细心找补针脚疏漏处,随口与王婆道:“娘,咱们宛平以前有过这个孝亲娱佛节吗?好像是头一回呢!”
王婆正裁布,闻言放下剪子,看向静临,调侃道:“可不是头一回嘛!冉娘子来了,咱们宛平才有这个的!要我说啊,这节就跟专门为娘子一个人特设的一般,你那婆婆平日看得多紧,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粘在身上。这下好了,衙门口的告示上说得明明白白,不论是新媳妇还是小寡妇,都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彩衣娱佛,这样佛祖才能为孝心感动,保佑她的婆家。”
银儿嫌王婆啰嗦,“娘!是要穿彩衣扮飞天,那叫乐舞娱佛!”
翠柳道:“管他什么飞天爬天的,总之漂漂亮亮出去游玩就是好天!”
静临嘴角春光浅漾,脸好像也被头上的大红绢花映红了,起身帮王婆按住布匹的一角,“干娘别取笑我了!”
银儿看在眼里,含笑继续绣花样。
静临有点不好意思,“干娘,衣裳就做她们两个的吧,我……还是算了。”
“那怎么行?”王婆怪道,“布都扯好了,整好做三身花衣裳!”
“哪有扯布,不过是将旧的床围子和桌布拆洗了,”银儿嗔了王婆一眼,继续解释,“想着反正是只能穿一次,这布鲜艳,又不容易与旁人的撞色,也节省银钱,你别嫌弃啊。”
静临心中感动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急道:“怎会!我的意思是……我毕竟热孝在身,穿得过于鲜艳,是不是不太好啊?”
“娘子想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个这样的机会,何必再用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听干娘的,咱们就往鲜艳活泼里扮,到时候评个彩衣魁首,既有银子拿,又赚足了名气,往后上门找你妆扮的人肯定多!”
“还有评比呐!”静临喃喃,心里一热:上次刘阶寿辰游园没去成,着实遗憾,这回若能尽兴,也算是弥补回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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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做了半天活,静临心里还揣着智慧狮子大开口的事,想与王婆说说,又不知她二人关系的深浅,便试探问道:“干娘与那莲花庵的智慧师太相交很久了?”
王婆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笑道:“娘子见识了智慧那张嘴吧?亏你想出来这个主意,也算是给你婆婆对症下药了!”
笑完又道:“智慧与我相识多年,算是干姐俩。娘子别看她们这些人平日里骗吃骗喝,对自己人还是讲义气的。你之前托我给的银子,她说什么都不要,我好说歹说,她方才收了。怎么样,你婆婆信了她的话吧?”
果然,智慧又要了五两银子的事,王婆并不知情。
静临看王婆笑得殷殷,不忍心说实话,便点了点头,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王婆顺着话头,又摆起了龙门阵。
“智慧俗名叫什么我也不晓得,只知道她是从金陵来的,从前是给一个商人做小妾,后来又被她那官人送给了一位朋友。说是第二个男人短命,很快就亡故了,她颠沛流离到北京城,无以为生,索性落发做了尼姑。”
“算起来,我们俩相识也有十几年了,可我心里总觉着她没说实话。她那第二个男人未必是没了,我猜十有八九,她是逃出来的!”
银儿咋舌,“人又不是物件,她官人怎会将她……送人呢,难道就一点夫妻情分都没有?”
“诶呦我的闺女!什么夫妻?小妾而已!妾,立女也,比丫头强一点罢了!男人腻歪了,可不是想送就送喽?”
翠柳附和:“是啊,要么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呢!”
银儿秀气的眉眼皱成了春山起伏,心里一个劲地琢磨,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会如此狠心,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么。
静临默默叹气,若是从前,只怕她也要和银儿一样,痴痴地琢磨一个“情”字。
可事到如今她方明白,所谓的男女之情,未必比猫儿叫春、鸟儿求偶深上几许,不过是草木萌发、冰雪消融般的应景之事。春天一过,各自觅食,该凋的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