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段不循相处久了,静临渐渐发现了他身上的一些小癖好。
比如说吃东西,他很少吃零嘴,正餐偏爱清淡而有滋味的家常小炒,吃起来总是安静又专注,那神态就像是仔细阅读一本书。他嘴巴挑剔却极少浪费,即便是不那么喜欢的饭菜也总是吃得干干净净。静临爱尝鲜,免不了有不爱吃的时候,剩下的扔了可惜,就通通都进了段不循的肚子。
再比如说作息,除了有应酬的时候他一般都是早睡早起,午后也没有小憩的习惯。夜间睡眠却浅,静临每次翻身的动作已经极轻了,还是常常能将他惊醒。
再比如说做生意,大端既已经定好,他便乐得放手,自己做甩手掌柜的,活都交给下面的人做,是以大多时候都过得颇为优游,并不像静临从前经营玉颜堂那般亲力亲为。
他待人也极温厚,掌柜和伙计们每月除了有固定的银钱可领,每季末还有额外的分红,加起来足够养活一家老小。逢年过节、婚丧嫁娶还有另外的表示,赶上行情好的时候,这些额外的利市要比正经的薪水还丰厚。
日常做错了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温言宽慰几句,少有辞严色厉的时候。有好几次静临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有些人太过愚蠢又不自知,他倒反过来劝她,“人非圣贤,做错事再正常不过,咱们做生意的要和气生财。”
不过,他宽厚归宽厚,却不是什么事上都好说话的,尤其是账目,一旦教他瞧出作假来,不管你是掌柜的还是伙计,也不管你资格多老、功劳多高,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没有商量的余地。
静临很爱瞧他做事,也常常扮了男装随他去各铺检视,一边学着他怎么管,留心着各掌柜的怎么安排,一边在心里合计玉颜堂重开后的章程。
这日两人从兴记出来,段不循说已经为她看好了两处地方,很适合盘下来卖胭脂水粉这些。
静临随他过去看了,一处是在棋盘街上,另一处是在五道营胡同口处,的确都是寸土寸金的好位置,铺面也齐整,盘下来后不需要怎么费心修建,直接就能用。
挑不出什么毛病,也谈不上有多喜欢,不知为什么,静临总觉得哪里不尽意。
段不循就道:“别急,既然这两处不行,我就再帮你物色别处。”
静临点了头,忽然就想起颜如玉胭脂铺来,记得还是那位同乡张胜介绍的,说那是内城里货最全、规模最大的铺子。她和翠柳、银儿一道去那进过好几次货,也厚着脸皮讲过价,奈何那掌柜的瞧不上她们小本生意,说要的量不够,一概按零售算,连零头都不肯给抹,后来她们去的便少了。
静临心里一直记着这家店,当初将铺子取名叫“玉颜堂”也是存着一股比较的意思在的,如今趁着还没开张,忽然就想再过去瞧瞧。
段不循答应得好好的,到了门口却不愿意下车,静临以为他是没耐心挑拣胭脂水粉之类的,便打定了主意偏要拉他一起。
他无奈地捏她的脸,“我若是进去,可能会扫你的兴。”
静临拉他的手摇,“去嘛,在马车里呆着有什么意思。别瞧不起胭脂水粉,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一会儿我讲给你听,管教你大开眼界。”
“是么”,段不循故意挑起眉,“那在下可要洗耳恭听了。”
颜如玉店面大、货物全,既批发也零售,是以不分淡旺季,日日都是满客。这日也不例外,静临在门外就看到里面人头攒动,怕与段不循挤散了,就主动勾了他的手,仗着里面人多没人注意,走得十分坦然。
她存着卖货的心思看同行的铺子,看得仔细,问得啰嗦,又一毛不拔,是以很不招柜前伙计待见。
她正给段不循讲胭脂的品类,讲到兴头处自然不可能挪步子,便厚脸皮道:“小哥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玉颜堂的掌柜啊,之前一直在你们家进货的。”
那伙计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白眼翻得极诚实,“不记得!你买不买,不买往前走,来来来,后边儿想买不加铅粉胭脂的往这边来,下一个——”
静临闹了个没脸,偷偷瞥了身旁人一眼,发现这人正一本正经地板着张脸,嘴角却挂着丝似有若无的揶揄,当时便气得在袖子下偷偷拧他,“有什么好笑的!”
段不循看了那小哥一眼,回头笑道:“我当年若是有你这个厚脸皮的劲儿,如今的身家怕是要翻倍了。”
“谁要听你炫耀?”
静临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顾自往前去。
她身材娇小,在这人挤人的地方倒显得格外灵活,反倒是段不循,人高马大的往哪挤都招人嫌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泥鳅般钻来钻去,自己在后面苦苦跟着。
静临挤到香露柜前,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却是甜蜜的红枣味道,仔细闻似是还有焦糖的香气打底。
这个味道……倒是和银儿调的“暖秋”极像。
静临挤到最前,拿起柜上试用的瓶子仔细闻了,的确是极像的,只是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