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海一步一步走上天台，在寂静无声的大楼内，在尘埃四起的沉寂中，不知是否像五年前那个怀揣着小生命且极度痛苦的女生一样。
楼道间有窗户，每上一层楼，窗外就有一个黑影坠下。然后伴随着沉闷的重响，一个人结束了她的生命。
每坠落一次，对方的脸就更贴近一些。惊惧、后悔，伴随着对生命的执着，都浮现那张顽强又惨白的脸上。
拾海像一个目击她生命消逝无数次的旁观者，又好像一个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代入者。她清晰地认知对方求生的欲望要多强烈，却又无法制止下落的趋势。
她脚步不停，一直向前走。对方像是感觉到她的无动于衷，贴上来的脸愈发扭曲狰狞。有好几次停滞在半空，头发倒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血泪留到一半，又会顺势流入对方张大的嘴巴中，染红牙齿。
最后等拾海推开天台的大门，她才蓦然发觉，天上的阴云散了。
皎洁圆月挂在天幕，明亮得似乎能看清上面的纹路。郁积的阴气和憋闷被高空的清风一吹，瞬间消散无形。即便明知自己是在游戏里，拾海也微微顿住了。
无形的银色清辉洒在天台上，将一切照得坦坦荡荡，污秽无所遁形。
角落有一个被绳子捆住的呆滞男人，秃顶大肚腩，找不出一点优点。天台边缘有两道身影，一个瘦弱、一个纤细。
她们欢快交谈，放肆无所顾忌。“你那个绿帽爹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了，继父也被我搞大了罪名，在里边儿没个十几年出不来，你还有补偿费可以领。”
“你妈再找人你过过眼，别让她什么矮子矬子都相上了。整天对着一张丑脸，也不嫌精神受到伤害。”
“以后生活总不会比之前苦了，你想玩玩，想学学。死了也不用担心没处去，姐在地下有人脉……”
拾海静静听着没有动。
前面两人是谁她很清楚。钟欣和小鱼，原来她们是旧识。
刚开始布局玩笔仙，使钟欣重见天日。在确认对有护身符的秦术无法动手时，引她俩入局，了解事情始末，转移与这件事有关人的视线。
等小鱼把秦术引到这，按照对方毁尸灭迹的风格，拾海干掉他是唯一的选择。
既是对方的计谋，也是整个副本的进程。
看这干脆利落的手段，天衣无缝的合谋，以及短短几天就复仇成功的能力，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不出意外，除了角落的地中海，小圆爷爷也中招了。连她身上的两块护身符，都可能对钟欣无甚威胁。
玩家有点大用又不多，这就是新手副本的难度。
她轻仰头，观赏天空的美景。徐徐清风吹开刘海，露出一双映着皎洁明月的清冷双眸。
此刻她好像全然放松了，周身气场惬意且舒适，与天上静谧的景色无比契合。
对方连误入歧途的小蕾都只是惩戒警告一下，没必要动她。大概她还会跟她有点其他关系。
钟欣轻“啧”一声，有些看不惯。“你说她好歹害怕一点呢？”
小鱼：“你再吓吓她，脑袋转个一百八十度，然后放手里当排球耍。”
“主意不错，予以考虑。”钟欣摸着下巴，黏稠的血顺着脸部曲线滑下来，又被她一手揩去。
她现在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看，还保持着坠楼后的模样。脑壳破了一个大洞，黏腻的陈年污血结在头发上，一缕一缕的。衣裙破碎，惨白的小腹微微隆起，校服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尽管如此，身前的女生依旧毫无异样地和她谈笑风生。
小鱼瘦瘦小小的，头发干枯毛躁，看着营养不良。她穿着长衣长裤，见拾海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没有尴尬和难堪，就像对待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样。
拾海掉马的太彻底了。
“当初我坠楼之后，有个初入社会的热血小青年想为我调查真相。”钟欣自顾自说，“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小记者，就算有点新闻，也会被上头压住的，自己还差点丢掉工作。”
“‘你’妈妈，还挺勇敢的。”她莫名笑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说，“把护身符交给小鱼吧。”拾海照做。
“真好骗，我要杀了你哦~”钟欣笑眯眯道。
拾海无言回望她。
“行吧，雷打不动。”她无趣地撇了撇嘴。小鱼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更大的护身符，拿起地上的大锤子，一起捶碎。
“你被骗了，那老登一共弄了三个封印，当事人一人一块。”她指了指远处已然昏迷的地中海，身形开始虚幻。
小鱼默默注视着她，“别要哭不哭的，你死了咱俩还能见面。”
“那你多在地下给我攒人脉。”
“放心，先搞定你祖宗。”钟欣笑笑，身上的血迹开始消失。白皙的肌肤显现，如瀑黑发下是一张俏丽温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