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副祭司大人!”他兴致勃勃地嚷嚷,“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卜雨?交给我交给我,我擅长!”
白虎祭司曾莽撞地将裴沐当成是新人,出手挑衅,还曾不服气她被选为副祭司。不过到了现在,他早就服气得很,也早就忘了当初的龃龉。
他现在就大大咧咧地叉腰,拿出自己的龟甲,得意地看着一干小孩儿:“你们想知道今天会不会天晴?那来问我啊!”
朱雀祭司顿时嗤笑一声:“问你?你何时擅长卜雨了,我如何不知道?还是请教大祭司大人更可靠。”
“你……!”白虎祭司瞪着一双吊梢眼,有点心虚地瞟了一眼大祭司,然后飞快去盯裴沐。他眼珠一转,立时说:“那就让副祭司大人自己来选,问谁卜雨更合适?”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裴沐身上。
她眨眨眼,发现最幽深的一道目光……果不其然来自大祭司。
奇怪,她为何要说“果不其然”?
可他的的确确在凝视着她。那目光如无声的风雪,不可忽视,却也不可倾听。
裴沐悄悄舔了一下牙齿。没来由地,她觉出了一点微妙的紧张。
这紧张让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就像越在意什么就越不去看一样,她偏开脸,若无其事笑道:“白虎祭司想卜雨,那就让他去好啦。”
“看,看看!我就说!”白虎蹦了起来,高兴得很,“看我的看我的!”
他向来和部族中的孩子们玩得好,现下一溜烟冲过去,场景立即就重新热闹起来。
过了会儿,他高举起烧出裂纹的龟甲,大声说:“今天会下雨!”
裴沐笑出声,大声回道:“谁都知道今日有雨,你倒是说说何时下,何时结束啊!”
白虎祭司顿时讪讪:“啊,这个……”
海风更强了一些,带着湿润的水汽。
裴沐笑着回头,却见大祭司抬步走了过来。
他纯黑的衣角掠过湿润的沙地,没有带起一丝尘埃。连那根乌木杖,都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他一直走到裴沐身前,才在拂面的海风中垂眸,说:“马上就来了。”
“什……啊。”裴沐回头看天。
雨落下了。
浓云飞快地流动,证实了高空长风的存在。无数雨滴飘飘洒洒,向着他们飞来。
——下雨啦……
——白虎祭司的占卜一点不准……
——什么?站住,我们较量一番!
人们四下奔跑,躲避骤雨。
裴沐也抬起手,却发现风雨停在她不远处,不曾再来侵扰。
一层薄薄的青光凝成透明的光幕,成了无形的庇护所,将她护在其中。她再回头,所望见的仍是那不变的、深邃安静的眼眸。
很近的距离。
他的目光也很近。
“如何不问我?”他轻声说,“你该知道,卜雨在我,不过小事一桩。”
裴沐背过双手。她悄悄掐住自己的手掌,这样可以快速稳定血液的流动速度,也就能快速平息心跳……大概可以吧。
……不太行。她觉得有热气不断冒上来,让她只得在心中不断重复:你远点你远点你远点……
所幸,面上她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卜雨这样的小事……就不劳烦大祭司大人了。”她不得不略侧过头,多少能让风雨的气息吹散她面上的热意,“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事,我就先告退了。”
大祭司听着她的话,却渐渐分了神。
因为他看见一滴雨珠。
那一滴普通的、寻常的雨珠,却不知怎么回事穿过了屏障,落在了裴沐的眉尾。
湿润的、小小的雨珠顺着他纤长的眉毛、细腻白皙如象牙的肌肤,缓缓滚落,一路拖出一道晶莹的水痕。
当它最后悬在少年精巧的下颔边缘、摇摇欲坠时,它已经变得很小很小,只有一点点。
可就是这要命的一点点,悬而不落、摇摇晃晃,一直晃到了他心底某个最深的地方。
男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
他想,他想……
他想俯身下去,贴在这个人的脸旁和颈侧,一点点吮吸掉那颗磨人的、恼人的、让人心痒的雨珠。
当他意识到自己这股冲动时,一种颤栗的心情统摄了他的大脑;他如坠云端,踉踉跄跄的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恐惧和难以置信,可他却又分明站得很稳,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面对谁、做什么和想做什么。
“……大祭司大人?”
裴沐迟疑地出声。
男人浑身一震,仓促间却是猛地后退了半步!
他盯着裴沐,苍白的脸变得更接近惨白,皮肤简直像透明的,但在这吓人的透明背后,又隐隐有一层古怪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