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天气明媚,阳光正好。
明珠宫的正门前,被改造出了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过去象征皇权威严的丰碑被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共和国的雕塑,还有许多造型亲民的花卉盆景。
这些,都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吩咐的。
不仅是明珠宫前的广场,永康城里其他皇家的资产,也都在皇帝的吩咐下,改成了民众喜欢的公共区域。有芳草鲜美的观景区,也有装饰雅致的园林建筑;连永康城里最出名的“玉简书馆”,也是皇帝陛下的私人房产,现在装满玉简、书册,开放给所有共和国的居民使用。
这天清早,裴沐早早来到明珠宫前的广场,站上了昨夜才搭好的演讲台。
在翠绿的草坪上,白色的讲台十分显眼,令远远观礼的民众也能一眼看见。她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大礼服,制式和纹样都经过了改革,庄重不失清爽,正与新时代的风潮相匹配。
裴沐拿着演讲稿,一本正经地做着演讲。
――“……有鉴于此,朕全心全意地支持共和制度,也盼望朕的子民一起,对即将到来的新国家、新政府、新领袖,报以最大的欢欣与支持……”
裴沐能听见远处民众的欢呼。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经由间隔竖立的扩音仪,一路远远地传出去。她一边用专门训练过的嗓音、语调,不疾不徐地念出演讲内容,一边有些走神。
今天是四月二十日,距离退位大典的五月十八日,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她的目光悄悄转向,朝一旁的官员看去。
她的两边各有一群人。左边的人群衣着得体、精神焕发,神情也多有激动和兴奋,望着她的目光与普通百姓差不多,都闪闪发光。这些是众民会议的议员。
而右边的这群人……
这群衣冠楚楚、装饰细致的人们,就是大臣会议的议员,大多都是权贵出身。他们站在这里,代表的不仅是本人,更是背后扎根帝国多年的家族势力。
摄政王也在其中。他站在最前头。
姜月章仍是一袭冷灰蓝色劲装,肩上和胸口都别了全套的金属奖章,这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在阳光里变得炫目刺眼。他正笔直地站在阳光里,鼻梁上架了一副棕色的水晶镜。
还挺紧跟潮流。
棕色的眼镜阻挡了裴沐的观察,但她能感觉到,摄政王正用专注的目光盯着她。
真讨厌,她暗想,这奸臣能装模作样戴个眼镜,而她自己贵为皇帝,却不得不为了亲民而忍受刺眼的阳光。
一边想,裴沐一边顺利结束了演讲,并笑容满面地朝众人挥手。
民众欢呼、尖叫,议员们也纷纷鞠躬行礼,呼道“陛下万福!”
这片幅度不大的欠身,就是她――旧时代的皇帝――最后能享受到的全部尊荣。
裴沐笑了笑。她走下演讲台,顺手摘了脖子上沉重的挂珠,扔给了边上伺候的宫人,又在贺姑姑的陪同下,径直往宫门走去。
没走几步,她被人喊住了。
“陛下留步。”
裴沐回过头。
在颜色强烈的蓝天和绿草之间,一身冷冽的摄政王大步走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名拿着手杖、戴着官帽的中年男性。
裴沐认识这个人。
她看了一眼摄政王,移开目光,只对另一人笑道“原来是佘大人。”
姜月章原本正要摘墨镜,但在小皇帝那浑不在意的一眼过后,他动作一顿,放下了手。隔着茶色晶片,他的目光若隐若现,像雾气,又像蓄势待发的匕首。
裴沐不理他。
被称为“佘大人”的男人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他翘了翘修剪精致的胡须,露出一个亲切的、满意的、长辈模样的微笑。
“陛下与摄政王,怎么还是这样水火不容的?摄政王也是,你是陛下的叔叔辈,又比陛下大着六岁,该哄着陛下,就哄着点。”佘大人笑呵呵地说话,好似真正长辈和晚辈寒暄,带点亲昵的责备。
姜月章嘴角一动,说“佘大人说的是,该哄的人……是要哄着。”
他的目光紧紧将裴沐捉着,像是野兽的尖牙利爪,把猎物摁得死死的。
裴沐瞟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佘大人,这你就别管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处不到一块儿去,譬如朕和皇叔,就注定容不下对方。要是早上三代,若非朕砍了皇叔的脑袋,就是皇叔砍了朕的脑袋。皇叔,你说是不是?”
摄政王一动不动,双手却悄然紧握。他冷冷道“陛下的脑袋?还是安稳待在脖子上,多多浪费国库收入更妙。”
裴沐嗤笑一声,冲佘大人一摊手“瞧,朕说错了?皇叔瞧不上朕得很,朕也嫌他烦。佘大人,劝一句,现在换人当执政官还来得及,可别让这种人毁了我们大燕皇室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
身处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佘大人敲敲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