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阳光透过展开的窗户射进轩敞的偏厅中,偏厅里面放着四张幽雅深沉的老红木书案,最外边的老红木书案上并排坐了两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最里面的老红木书案两侧对坐着两位贵女装束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发髻松挽,长裙宽袖,另一个则是发髻齐整,劲装窄袖,余下两张桌案上没有坐人,堆放着一摞摞的古籍。
这窄袖女子正是叶葆珍,她看着对面不断唉声叹气的岳昉,忍不住出声道:“你今个儿到底是怎么了?不对,不是今个儿,打昨个儿从家里回来你就不对头,一天能叹八百回气,抄书的差事全交给小路去做,你只管发愁,你愁什么呢?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被她责问的岳昉终于舍得把脑袋从绘有喜鹊登梅的紫檀笔架上抬起来,懒洋洋地道:“小叶子,你这人真爱管闲事,阿琛都不管我了。”
叶葆珍有些好笑地一指隔了中间大厅、离她们足有五丈远、和史秦二人同座的顾琛:“她离得远,眼不见心不烦,我可是和你一张书案,你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眼睛里的。”她说着心头的疑惑越发地盛了些,岳昉身为工部尚书岳飘的爱女,平日里在京城不说呼风唤雨,日子过得那也是称心如意,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这般烦恼?
“被你娘亲骂了?”叶葆珍想起秦史二人唠叨居家苦处的话,闲闲地猜测。
“我娘从不骂我,她老人家膝下二子一女,我是她的宝贝女儿,她怎么舍得骂我?”岳昉耸耸眉头,不满地看了一眼叶葆珍,那眉眼间的意思是怪叶葆珍猜事情猜得太离谱。
“那就是被你父亲骂了?”叶葆珍继续漫天乱猜。
“爹爹没事骂我做甚?”岳昉越发摇头,她父亲爱她还来不及,她皱一下眉头,父亲都要心疼半天的,哪里舍得骂她?
“你缺银子了,家里不肯给你银子?”叶葆珍起身绕过书案,扶着岳昉的肩膀,轻声问道。这话本没什么机密的,可昨晚睡觉前,她听秦家小姐跟她讲,说是顾琛之所以那般小气,是因为家里嫡父掌权,对顾琛的花销控制得极严,别看顾小姐外表瞧着光鲜亮丽的,内里却比秦史二人还不如,秦史二人好歹零用银是丰足的,她听了当时也没怎么在意,此刻问起岳昉,却有些担心对侧偏厅的顾琛听到耳朵里生了烦恼。
“不是为这个,我从不缺这些黄白之物。”岳昉并没有推开叶葆珍,虽然相处不过数日,可她已经发现这叶葆珍行事大胆,心思细密,更兼轻财仗义,是个难得的朋友。她族中虽有几个堂姐妹、远房姐妹,但她和她们都不大合得来,哥哥岳晔又已出嫁,小弟岳晠年岁尚小,她的烦恼除了顾琛这个好友,别无可诉,可是顾琛虽是个有主意的,却不敢得罪她母亲岳飘,这样的事就不能同顾琛商量,她一个人烦了好些日子了。今儿既是叶葆珍问起,她何不顺势讲出来,便是叶葆珍也没主意,也好过她一个人烦恼不是?
岳昉偏着头,盯着叶葆珍的眼睛,那双眼睛圆圆的大大的,亮晶晶的瞳仁里面全是热诚,她低声道:“小叶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他是那样的美好,你一看见他就欢喜,一离开他就痛苦?”
自己有这样的人吗?叶葆珍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都没想到这么一个人来。这也难怪,她自幼母父双亡,姐姐叶世珍又对她要求极其严格,原本官家贵女身边应该有的小侍通房,姐姐一个也没给她安排,没有母父,亲戚间的往来也少了许多,便是有些至亲走动,又有姐姐姐夫挡在前头,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舅舅家的表弟、姑妈家的表哥之类的,偶有想要巴结叶家的地方官员来攀亲,姐姐又总以她年纪尚小为由,不肯同意,后来长到了十八岁,姐姐终于肯给她定亲了,哪知那家公子运气不好,定婚后没几天,一日出门游玩,正赶上山洪暴发,这公子被冲进洪水中溺亡了。
这之后,蕉州一带都传说她克夫,再没人肯把儿子许嫁给她了,她倒也不在乎,年轻轻的女儿还怕没有夫郎么?因而她每日里仍旧习文练武,闲暇时随着姐姐叶世珍走访民情,日子过得倒也无忧无虑,来京城之前,她虽然并非懵懂女童,可于女男之事上仍旧算得上一张白纸。若说有谁曾在她心里起过一丝涟漪,那便是安清了。
可是叶葆珍想起今个儿早上在仪门处见到的情形,暗暗地摇了摇头。前个儿早上她看安清的神情,似乎在家里并不快活,可是今个儿早上她清清楚楚地看见楚府的两个锦衣华服的婢女护送着安清进了大门,直到仪门处方才住了足,待安清进了跨院的门,两个婢女才离开。若是楚家不重视他,又怎会有这样的排场?
岳昉看叶葆珍发呆,心中就知道她在这些事上未必懂的,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处,不懂的人出的主意没准更有用,她心一横,索性把话讲个透彻:“你说我怎么才能把宸雨公子娶到家里呢?”她说完,就紧紧地盯着叶葆珍看,看叶葆珍神情有何变化,若是叶葆珍露出一丝半点质疑或是胆怯的意思,那她就立即把话收回来。
不出岳昉所料,叶葆珍果然没有任何震惊耸动的神色,她似乎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般,顺着岳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