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小包送给安公子还没弄明白,打鼠的次日中午叶葆珍就遇到了另一个问题,安公子说清若空的烧鹅不如另一家的好。这话是她独自伏在花厅的桌子上午睡的时候,听她的跟班雾昆和齐公子的侍儿守正在房廊下闲聊知道的。
昨个儿宸雨公子在食盒中放了一碟亲手做的葡萄酥当作回礼,岳昉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抚,加之今个儿晚上乃是女儿家归家的日子,岳昉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见宸雨公子,今个儿中午既没闹着要游水出去,也没再约叶葆珍和顾琛去花厅喝茶。当然想要岳小姐做事,也是万万不能够的,刚用过午膳,岳小姐就嚷嚷着天热犯困,带着婢女小路回住处歇息了。
岳昉走后,叶葆珍看了看四周,见她所在的偏厅只剩下她一个人,便连她的跟班雾昆都不知道去了何处,对侧偏厅中的顾琛和秦史二人倒是在那里踏踏实实地抄书。叶葆珍随口喊了顾琛一嗓子,然而顾琛听见后,冲她摇了摇头,并不肯站起来随她前往,她见状只好自行出来。她们三个人中,最认真做事的,便是顾琛了,经过十来天的相处,她也知道这位顾小姐在家里的地位微妙又尴尬,不得不将这次修书当成上进的机会。朋友既要勤奋上进,她便是不能帮忙,也不能拖人后腿不是?
一个人在花厅中能做什么呢?叶葆珍心里烦得很,偏偏又想不起来该做什么,只好一会看看假山,一会儿眺望下湖水,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索性伏在老红木桌子上闭目小憩。还没等她睡着,齐公子的侍儿守正就把雾昆喊出去了。
那守正一开始只是跟雾昆聊些有的没的,问雾昆是哪里人,今年几岁了,家里都有谁,当初定的是死契还是活契,眼下可娶了夫郎了,主家宽厚不宽厚,每个月能存下几钱银子,年节放赏不放,雾昆有口无心地随意回答,叶葆珍也就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她对这个名叫守正的侍儿没什么印象,除了知道是齐公子的侍儿,别的高矮胖瘦一概不曾留意,她又不是事事当心的性格,别说婢女和侍儿避开她聊闲天,便是他们两个当着她的面叙话,她不会放在心上。
后来那守正就问雾昆道:“我瞧你替你家小姐抄书也可辛苦了,这才几天啊就见瘦了,晚上怕是得吃点夜宵补补,俗语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人其实也是一样的,晚上不多食些,白天就没精神。”
这侍儿倒是个体贴的,叶葆珍就着伏案的姿势往后边看了一眼,见那侍儿的容貌极其平常,身量也有些粗壮,不由得替这侍儿惋惜,男儿家相貌不好,就很难招人疼了,果然雾昆全然没理会这守正说的胖呀瘦呀的话,粗声粗气地发牢骚道:“哪里有夜宵?小姐们晚上尚且没吃的,何况我们?”
那守正听起来很是惊讶:“哎哟,楚大人竟是只给公子们安排,不管小姐们?这可真让人没法子,若是小姐们有吃的时,你们也能跟着尝尝。”
叶葆珍听到此处就留了心,却听雾昆憨憨地发问:“你说什么?公子们有夜宵吃?”
那守正把手一拍:“是呀,公子们每晚都有两三盘荔枝糕,一大盘烧鹅,每一样都好吃极了,哎,我明个儿给你偷偷地留一点,让你也尝尝。”这守正的话里很有些情意绵绵的意思,叶葆珍听得心中一乐,雾昆这小妹子,竟比自己这做主人的,还有福分些。
然而雾昆却是别出心裁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好吃呢?难不成公子们赏你了?”
“可不吗?公子吃不完的就赏了我们,那味道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夜宵了,比我们府里那两个呆头呆脑的厨子做的,不知道美妙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就是荔枝糕吃得多些,烧鹅只在头一天晚上吃过。头一天安公子不肯用,后来安公子加入进来了,烧鹅只够三位公子食用,我们就没得吃了。”那守正的语气中是能够听得出来的怅然。
自己的挑得夜宵能入安公子的青目,叶葆珍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然而,下一刻,她就听见那守正道:“不给我听安公子说,这家的烧鹅还不是顶好的,顶好的是芳霭县那个什么武家食铺的,以后我要是再随着我们公子去芳霭县玩,我就给你买一只来。”
叶葆珍听到此处,二话不说就跃出了花厅,一个猛子就跳入了湖中。一个给人做侍儿的男子都知道买最好的东西来讨好喜欢的人,她一个大女子,岂能落于人后?
“这事真是奇怪了,明明小姐们今个儿都回家了,可是这烧鹅却换成了武家食铺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咱们散播的话让楚大人听见了,她老人家巴巴地派人去买的?”齐苗在安清卧房中用完了最后一口烧鹅,就很是疑惑地开了口。
“必然不是楚大人,她老人家肯给咱们买夜宵就不错了,哪里会这般花心思,这世上肯这么用心的只有一种情形,那便是女儿家要讨好心上人。”谢公子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荔枝糕,一边十分随意地否定了齐苗,却没觉察到他说出了一个多么骇人的事实。
齐苗听了谢公子的话,表情刹那间就凝重起来,他站起来向门口走,走到房门前低声吩咐道:“守正,你去看看,叶小姐今晚在不在这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