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江澄是来督促差事的,说什么在中秋前奉圣上之命慰问一下大家都是借口,想要修书处众人更加努力做事才是真实目的,叶葆珍在被江澄带着两三个手下逐页翻阅了抄写的书册,又亲自问了两个堪称刁钻的问题,并将她所抄的书册留了一页存底之后,默默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然如此,她却也无法生江澄的气,这个男子笑容温和,声音悦耳,一举一动都流露出高位官员身上罕见的亲切感,让人怎么样都生不起气来。
她回答问题时磕磕绊绊,很是烦恼没有预想中的出彩,越是烦恼越是紧张,眼看着就要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江相柔声细语地宽慰她:“叶小姐不必着急,人各有天分,想来叶小姐不大擅长文事。”
她听了只觉对方好生善解人意,激动之下连敬称都忘了用:“你说得一点没错儿,我向来爱武不爱文。”她的话音未落,江澄身边的一个三十来岁的身着官服的女子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甚觉尴尬,仍旧是江澄笑着给她找面子:“女儿家既会武功,又能耐下心来做文事,文武兼备,定慧双修,将来必有一番成就,阿莹且和我拭目以待。”
那被唤作阿莹的女人,闻言就笑呵呵地点头:“大人说得是,这位叶小姐能武又能文,正是朝廷要造就的人才,属下可以给她发礼物了吗?”
江澄轻轻颔首,那阿莹手一挥,另有一个年轻女子上前把几件礼物递于了她。她接过礼物向后退了两步,方才转身朝厢房中走,她前脚出门,顾琛和郑凌岫后脚就并肩走了过来。
厢房中,岳昉正在等她一同回去,岳小姐手上也抱着一摞礼物。她打量了一眼,见岳昉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便笑着问道:“怎么样?没有被训话吧?”
岳昉摇头,“这个江相很会说话,他明明瞧出来我的书册有不少是小路代抄的,却没当场拆穿我,和和气气地叮嘱我以后多练练字,还喊我小昉。”
岳昉在叶葆珍之前被江澄查问,原本很有些紧张。单论才思,她在三人中是最突出的,但这阵子楚晗管得不那么严格,她时常溜出去私会宸雨公子,加之七月份偷懒了半个月,能够拿出来的书页有一多半都是小路代抄的,她看着江澄逐页翻阅,很是担心这位严格的左相会当场拆穿她,紧张之下出了一身汗,然而江澄翻到最后,却只是和风细雨地叮嘱她:“小昉的字忽好忽坏,以后还是要多练练。”
叶葆珍一边抬腿往外走,一边低声问道:“江相的意思是不管代抄的事吗?那可太好了,以后可以继续让雾昆小路她们干活了。” 她的书册也有一小部分是雾昆代抄的,方才江澄也没有追究。
岳昉连忙瞪她,眼睛觑了觑第一进正房:“你想啥呢?他不拆穿是给咱们留面子,咱们若是不识趣,继续让小路她们代抄,下回多半就没这么轻松过关了。”
叶葆珍听了就闭口不言了,心中更加认定了江相是来督促差事的,外表的平易可亲都是假象。
这个想法,在江澄走后举行的大堂午宴上得到了充分印证。午宴上众人纷纷交流自己如何被盘问,叶葆珍听完秦史二女讲述江相是怎么逐条审阅她俩所整理的医学古书目录的,就忍不住捣了捣岳昉的胳膊肘,“这位江相很闲吗?”
岳昉摇头,瞄了一眼坐在首席上的楚晗和罗幻蝶,轻声道:“圣上出巡留他守京,六部七寺都归他管,他要是闲,天下就没忙人了。”
叶葆珍有些想不明白了:“他既然那么忙,随便看看回去得了,干嘛这么较真啊?”她说得声音不大,然而才一说完,隔壁席上的安清就侧过头来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吐舌头,噤声不语。
她不说话了,跟她隔了两个位置的郑凌岫却阴阳怪气地接话道: “他就是个格色的人,要不是脾气太格色,皇上能一直冷着他?”
这些皇家内幕,叶葆珍不大明白,但她知道这样子当众说一个男儿的私事是不礼貌的,加之清晨之事让她对这个郑凌岫没有好感,她瞪了郑凌岫一眼:“你别胡说。”
郑凌岫一撩鬓发十分得意地言道:“什么叫我胡说?你一个外地人,哪里知道京城的事?像他这样又古板又严厉的老男人,有哪个女儿会喜欢?听说皇上一年也翻不了他两回牌子。”
叶葆珍皱了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皇家秘辛,这郑凌岫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她刚要继续阻止,便听楚晗一拍桌案,厉声大喝道:“来人,把郑凌岫这厮给我拖出去,关上一天禁闭。”
楚晗这嗓子喊完,大堂中的众人就都愣了,叶葆珍更是被惊到了,楚晗平日里甚是和气,便是那次教训她们三个话也说得宛转含蓄,像今日这般发火,还气得脸红脖子粗,她还真是没见过。她懵懂地环视了下大堂,见安清三个神色淡然,岳昉顾琛秦史二女脸上流露出看戏的兴奋,那两个翰林院袛候连同三个原本供职别国的女子都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副督办王韶和那位坐在主客位置上的罗大人也闭口不言,没有一个人替郑凌岫求情,她便也跟着保持沉默。
两个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