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露出短短一截,斯诺动作停滞。
就这一迟疑,斯诺右手便被紧随而来的一股大力牢牢按住。
斯诺想扭过头去,避过赤井秀一的注视。
赤井秀一却抬起右手,钳制住他下巴:“我个人并不是很喜欢粗暴的办法……但想来也只有这样你才会正视我。”
四目相对。
那双墨绿的瞳眸有着与宫野家族不同的形态,似赤井务武,却更年轻且富有生机。
它独属于赤井秀一,分毫未变。
斯诺垂下眼眸,认命一般的,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
赤井秀一稍稍松了些力道:“听闻在亚伦·加西亚先生的早餐中下毒的那位凶手,乔尼·麦加里蒂,曾质疑加西亚研究所中存在人体实验的痕迹。他的儿子曾在加西亚的研究所治病,记录显示,那孩子已经死了。”
斯诺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赤井秀一那毫无攻击性的态度只是种伪装。
他根本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追求的是果断的一击毙命。
“乔尼先生也死了,他不幸遭遇了国际连环杀手‘血狮’,成为又一名受害者。你也参与其中?”
参与制造不幸,还是参与人体实验?
现在受制于人无处可逃,斯诺面无表情道:“是的。”
“萨维尔先生的死,那‘不明原因的死亡’,是你们,‘血狮’动的手?”
不明原因的死亡,APTX-4869。
斯诺眼神逐渐空洞,回答的仍是:“是的。”
那表情如同坏掉的人偶,赤井秀一略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对他心如死水而不尝试反抗的愤怒:“你还记不记得,迄今为止,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斯诺抬头,沙哑了嗓音:“当然记得,我能一个个报出他们的姓名与身份背景。经过我手死在实验台上的有十六人,由我确认死亡的是二十五人,药物致死的……就在昨晚,十点零三分,就有一人。你不会在任何报道中看到可疑人物,你能够找到的一切消息,都只会是‘突发恶疾’。”
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我就是这样十恶不赦——所以,你要在此为民除害吗?”
明白眼前之人早已手染鲜血,赤井秀一内心仅存的侥幸也消失了。
他深知斯诺面对的压力,也明白,在深陷泥沼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庇护哪怕只一人,无论成功与否,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没有试图得到这份死亡名单,只犹豫了片刻,选择小心问道:“你……尝试救过谁吗?”
“……”
斯诺微微睁大了眼。
赤井务武最后发出的消息,明明随时可能昏厥,只能传递出最重要的情报,却竟然被赤井秀一这样解读了吗?
他喉头酸涩,沙哑着回答:“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不计后果的用药也算救人。
天平的两端极度的不对称,这样质量悬殊的生命筹码时刻压在斯诺心中,造成的绝望、内疚与自责可想而知。
联想到加西亚家邻居的发现,说寄宿在加西亚家中的斯诺亚·温特每到雨雪天总会浑身湿漉漉的回来。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暗号,也不是不习惯穿防水衣物。
那只是在尝试洗刷自己的罪孽。
“原来如此,”赤井秀一没有逼问这仅此一次的机会救了谁、又是否成功,而是尽量柔和了嗓音:“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吗。”
——因而尝试向自己这样一个只在年少时做出过承诺的陌生人寻求帮助。
斯诺沉默良久,未做回答。
伪装成卡尔森·加西亚的斯诺借口身体原因拒绝加入社团,校内不与任何人近距离接触,放学后从不在学校停留,出门在外也时刻有司机负责接送,实在难以寻到机会单独相处。
因而今日,赤井秀一还有最后一个必须得到答案的疑问。
非是父亲赤井务武是否还存活的真相,而是当日在医院休息室时因伊凡打断而未能进行的质疑。
他警惕着斯诺每一个可能的动作,卷起斯诺左腕处的衣袖,缓缓褪下护腕。
斯诺没有反抗,但握紧了双拳。
护腕之下是层层绷带,赤井秀一耐心的拆开,露出的是触目惊心的割裂伤痕。乍看是一道,与“血狮”卷宗上第一次改变手法后的作案习惯如出一辙,细看却能发现,那是被反复割裂、反复愈合后形成的层叠的疤。
十分陈旧,想来是数年之前所受,在血狮第二次改变手法的那一时间节点。
赤井秀一做了一次深呼吸,注意到斯诺掐进掌心的指甲,握着他的拳头试着让他放松,缓声道:“是你使得‘血狮’改变了杀戮风格。”
“……”斯诺浑身颤了一下,一瞬间表情扭曲,仿佛感受到了极度的疼痛。
他的脑海中,大量记忆被一瞬间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