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姀作势再要跪下,却被云氏一拦:“好了好了,地上冷,你就别跪了。你该谢的是宴哥儿,他想着你回来可出了不少力,在他爹跟前跪了好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话是如此说,窦姀却听见云如珍一声轻哼,微乎其微。再是看见站在一旁瓶翠的脸色——也似是不屑与傲慢。
其中明理,她恍然参透——这是在敲打。
窦姀连忙起身,也不顾旁的,伸手便是向前一揖。抬头看云如珍时,已是情深切腑:“弟弟的好,我不敢忘。可大娘子也费心费力为我说情,姀岂能不知呢?若日后还能跟着大娘子,用心伺候,那便是老天怜悯,是姀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个回答,云如珍听了倒还算满意。瞥了眼瓶翠,瓶翠不情不愿地把人扶起。
“你呀你,真是个可怜孩子......只可惜碰上这些造孽事。”云如珍轻叹,心情却好了几许。她握起杯盏吃茶,才一边将最后的重头戏道出:“你有这份心就好。但也别怕,若你父亲真厌极了你,我便是想留你在身边做个伺候的丫鬟,也不会被允的。”
窦姀惊愕地抬眸。
云氏继续不紧不慢道:“接你回来前他就说了,对外只声称窦四姑娘死了,从今往后再也没这号人物。你呀,便以襄州老家的表姑娘身份,寄养在咱府上。今后起你的身世,谁都不准说错、说漏嘴,你自个儿也清楚了?”
窦姀不知晓自己是如何震惊又彷徨地度过去,等她回味过来时,已经拜别了大娘子,和春莺从主屋里出来。
回到梨香院后,窦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本是起个夜解手,走着走着却到了庄婆子自杀的井边。
这井原来是院里烧水、浣洗、盥漱用的。自庄婆子投井后,大娘子嫌死人晦气,便找人将井填埋封死了。
窦平宴今晚来的时候跟她说,庄氏的死或许和马姨娘脱不了干系。换作从前,窦姀如何都不肯信,姨娘怎么可能手染鲜血?姨娘连杀鸡都不会。
可是姨娘却告诉她,她也杀过一人,是当年的算命瞎子。
窦姀在井边坐着。
这么黑的夜,只有一盏灯笼在陪她,她也并未感到害怕。或许比起死人,人心才是最恐怖的。她从前觉得,杀人的都是坏人,十恶不赦......但倘若这人是姨娘呢?姨娘又是为她才杀了人。
窦姀迷茫地轻轻摇头。
夜里冰凉,已经丑时了,她也有些冻。正收拾了要起身,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窦姀觉得奇怪,寻着哭声过去,走到西北角的抄手游廊处。
她藏在柱身后探头一望,游廊外有个人蹲在地上,不知在烧什么,一边烧一边低泣。窦姀梗着脖子,清清脆脆问了声是谁,那烧东西的人倏地惊起,慌乱之中不慎用脚踢翻了火盆,蹿一溜烟,已没了影儿。
翌日清早,窦姀睡醒后想起半夜撞见的那事,在梦与现实中迷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又走回原地去看。只见火盆已经被取走了,地面上只留下一些烧过的灰烬。
“真是见鬼了,那人谁啊?”
春莺早上也听窦姀说起此事。这西北角抄手游廊外的不远,就是成排的后罩房,可疑的人很多。但窦姀似乎也不想在乎,只是说起后就放下了:“咱们以后夜里留心些,别混来有心之人就是了,想想还挺可怕。”
“好,回头我跟苗婆子也说一声。”
春莺才说着话,忽然有个人影闪了进来。窦姀正在喝粥,圆桌啪的一声,已落下一只娇嫩纤白的手背。她抬头,看见来者是窦云筝——她的三姐,姨娘曹氏所出。
窦姀和云筝交情不好。本以为她来是嘲弄取笑自己的,便也不欲理会,低头仍吃自己的粥。哪知云筝盯看了半晌,一句辱笑的都没有,却是问:“你可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窦姀放下碗,还真想了想,并没想到。
云筝朝她伸出手:“你把你那玉珏借我呗,就是宴哥儿送你的那块,有如意纹的。”
眼见着窦姀摇头拒绝,窦云筝急了:“看你也不记得了,罢了那便告诉你——午后魏通判州事府上的会上门拜访,就是母亲相中,有意与我定亲的那家。你那如意纹的玉珏与我要穿的袄子很相配,你就借我用一用。”
窦姀并不太相信云筝的话。
其实借别的东西她倒无所谓,只是这玉珏是弟弟送她的,她珍重得紧,日日都带在身边。而窦云筝究竟要拿它做什么,窦姀并不太确定。因此,她再次拒绝了。
哪知这一拒绝,却惹起窦云筝的火来。
本来她也不是非要那玉珏不可,可见窦姀想都不想便拒了,不禁想起“那人”提点自己的话——她又不是窦家血脉,你怕她做甚?她不借,那是想挑衅你。既然想要在窦家继续待下去,她当然得找个人立立威了。而你,是她最好下手的。
窦云筝一想,还全被“那人”说中了。忽然就恼怒起来,拍桌瞪道:“你一个野种,父亲没把你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