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宫墙的琉璃瓦间斜斜地照进来,穿过了树叶间的缝隙,在白玉砖铺成的过道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承明殿的周围一如既往的安静,这里离内宫正殿太远,离冷宫太近,几乎没有人会到这儿来。
雪梅也乐得清净,她平常无事做的时候,就出了自己的院子往附近的小花园里逛。刚入秋的季节,花园里的□□就开了一片,雪梅就站着看看花,再回头看看池子里养的鱼,时间便能打发过去了。
这是她入宫的第八个年头,在最开始的时候,雪梅还喜欢争抢些什么,也不是没参与过后宫里那些斗争,总想着自己再往上爬一爬,或许就能封妃,封贵妃,过那种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尊贵日子。
可她到头来,汲汲营营,也不过还是个昭仪。
人人都知道梅昭仪不受宠,别人都说她出身低微,不过是朝临陆氏的旁支,年少时走了运被陆家大房收为了养女,抬高了身份。
但实际上她既不曾有世家大族千金小姐的那般峨眉秀骨,也没有比得过人的才德品行。然而她那时偏偏不认命,又爱搏名声,当年就曾在京城贵女中闹过不少笑话,大家都道这陆家的新小姐雪梅附庸风雅,过犹不及,实则绫罗难掩粗野,金钗不覆鄙陋。
可雪梅自己知道,她哪里是什么朝临陆氏的旁支,她最初的时候就只是陆家的一个丫鬟罢了。她年幼时在嶂南的乡里生活,然而那年突发瘟疫,她的家里人都病死了。唯有她活了下来,后来她为了讨一口吃的,落到了人伢子手里,被辗转卖了好几手,在不同的地方都给人当过粗使的小婢。
直到她十四岁那年,她被卖进了陆家。
一开始她只是在门庭专干洒扫的丫鬟,可是她却不甘心于此,洒扫的日子枯燥,夏日曝晒,冬季寒冷,到了秋天还有扫不完的落叶,连个遮头的瓦都没有,她怎么能一直干这个到老呢?
当时丫鬟们最大的愿景不过是能到陆家嫡出的四少爷陆元棣的院子里当差。四少爷为人清冷,平日里都在读书,伺候他那就是伺候笔墨,研墨裁纸这些事可远比干粗活轻松。因此丫鬟们都羡慕四少爷院子里的婢女,既是眼红那份清闲的差事,又是暗中想着若是离四少爷近了,保不齐能博得青睐,以后还能捞个姨娘当一当。
对于那些出身穷苦的女孩子们来说,那已经是她们能想象的最好未来。
雪梅也不例外,而她一贯又是最爱现眼的那一个。她卯足了劲头要挤到四少爷的院子里,一边偷偷读书认字,一边用月钱买来劣质的胭脂往自己的脸上抹,天天招摇地在院子里拿着扫把故作姿态,期望能被人看中选出去。
这当然遭到了不少丫鬟的白眼,可那时候的雪梅一点也不在乎,她后来也如愿以偿进了四少爷的院子,虽然干的也不是伺候笔墨这样高级的差事,只是平日里烧水送茶,打扫屋子的,但雪梅也依旧很得意。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陆元棣也始终不曾看她一眼。记忆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一旦视线落到她的身上,便会不动声色地皱眉转身。那时候的雪梅还不懂,以为只是四少爷无意,可后来她想到这里的时候,都会轻叹他岂止是无意,根本就是嫌她脏了他的眼。
那会儿的雪梅虽然没有换来陆元棣的注意,但她却在一次的偶然的机会中,被陆夫人看到了。那陆夫人望着她,眼眶微红,雪梅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正在辗转难安时,却听到了陆夫人要收自己为养女的消息。
这对于雪梅而言仿佛一步登天,她不需要钻营着怎么做姨娘了,直接做了陆元棣的养姐,下半辈子一样衣食无忧。她从此也不用干活了,走路更是挺直了背,扬起了下巴,她觉得自己苦尽甘来,不需要再仰人鼻息而活了。
然而富贵迷人眼,从小没见过好东西的雪梅住进了那些绸缎绫罗堆出来屋子后,纵容恣意,一心享乐。她那时候还不清楚,那些她想要就能得到的礼物意味着什么,她也一样看不懂陆夫人愧疚的神色背后暗藏的情绪。
直到她发现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后,她才恍然地意识到许多东西。
那年大雪纷飞,这厢陆老爷的宠妾刚诞下一子,那厢陆夫人艰难产下一个女婴,又被告知伤了根本,再难有孕。于是陆夫人一咬牙,让自己的奶娘找来了一个男婴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把自己刚出生的女儿送走了。
雪梅知道真相后,望着人人赞许才华举世无双的陆元棣咬牙切齿,从前的渴慕很快转变成了嫉恨,那原本应该是她的人生,可是她却徒劳苦了十多年。
她愤然地要去揭发陆元棣的身世,可是陆夫人却跪下来恳求她保守这个秘密。那个女人哭得真情切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乞求原谅。她说她不能没有了陆元棣,他才华过人,备受陆老爷器重,日后也会继承家业,断不能因此而葬送了她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一切。
而雪梅呢?只要她想要,那嫡出小姐的一切派头都不会少了她的,而若是等日后陆元棣成了家主,那任凭雪梅想要什么,都能随她。
雪梅听着自己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