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笑她果然不是世家的正经千金,尽搞一些下三滥的野路子。谁家贵女能打扮成胡姬的模样呢?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雪梅万分受挫,只觉得似乎真的是自己丢人了,后来她便也不再如此吃力扮丑角了。
如今再度弹起这熟悉的曲调,雪梅也小心地看着四太太和陆贞滢的反应,见她们似乎只是有些惊讶,而没有嘲笑的神色,方才低下头继续弹奏着。而一曲完毕,雪梅还未来得及放下琵琶,便听见陆贞滢夸赞道:
“我从前便听闻这柘枝曲技艺复杂,需要极快的手法,如今听到雪梅能如此熟练地弹奏这曲子,实在是佩服。”
“多谢四小姐夸赞,奴婢其实也只是懂点皮毛。”雪梅连忙谦虚道。
而四太太望着她,轻声说:“这已不是皮毛,若非在人后练过千万遍,是不会有如此效果的,你......真的只是个粗使丫鬟吗?”
雪梅听到这里,心里一惊,顿时后悔起来,早知道自己就随便乱弹几个音了,竟然一摸到琴便不由自主地弹起了自己最熟悉的那首,实在是不应该,万一被四太太怀疑起来就不好了。
她连忙又搬出自己入府的经历,乱编道:“奴婢是个粗人,之前被辗转卖过很多次,烧火做饭也会,侍书弄琴也略懂一些。当初曾陪一户人家的小姐练过琵琶,那小姐有时候犯懒,便由奴婢代替去上教习的课,于是便会了一些。后来也因为奴婢自己喜爱琵琶,曾经自己偷偷练过......”
她语气恳切,听上去毫无破绽,因此四太太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于是便再说道:“那好吧,你也是个有天赋的,只做洒扫的丫鬟便是有些可惜了,怪不得我的贞滢爱同你玩,有时候我也曾听她提起过,院子里有个会种梅花的雪梅,如何如何厉害,如今想来,她便也没看错。”
陆贞滢在一旁笑了笑,说:“对吧,娘亲,我就说雪梅是个有才华的女子,她懂可多东西呢。”
四太太点点头,说:“那你若是得了空,便来我这里陪贞滢弹弹琵琶吧,她没什么玩伴,成日围着我转,这里又冷清,你来同她玩也好。”
“真的吗?谢谢娘亲!”陆贞滢立刻回答道,她拉着雪梅的手,看上去高兴极了,“雪梅,你以后来我这里,我们还可以一块儿写字念书!我也不至于一个人,这实在是太好了!”
而雪梅被她拉着手,看那一向持重的陆贞滢此时笑得真正像一个小孩子,便也不能拒绝了。她望着陆贞滢,也点了点头。心中是暗松了一口气,只庆幸自己刚才一番胡说乱编,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她陪着陆贞滢和四太太喝了一会儿茶,便看时候不早了,于是先行告退了。出了四太太的院子,她正想往回走,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似乎有谁在那里。她走近一瞧,发现那竟然是陆家的大少爷陆元柏。
那陆元柏穿着一身绯色的长袍,似乎是因为身体不好,还额外披着一层白色的浅纱,他的黑发用一根青玉簪子挽着,衣领下透出了的肌肤仿若透明那般苍白。然而就算是看上去羸弱,他的眉目亦是好看的,似乎是男生女相,睫毛在眼下洒着阴影,看上去有几分脆弱感。
雪梅上辈子就没见过这个陆元柏几次,据说他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小时候曾生过几次病,好多次都差点死了,都是陆家用名贵的药材才吊着活到了现在。因而他极少见人,除非是特别重要的宴会,他才会出席。其余的时候,他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
不知怎么的,他如今竟然出来了,而且他此时正在树荫下,正看着刚从四太太院子里出来的雪梅。
雪梅不明所以,但也按着规矩行礼道:“大少爷好。”
而陆元柏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雪梅。”
他忽而笑了笑,轻声问道:“雪梅,方才四太太院子里的那首曲子,是你弹的吗?”
雪梅心中一惊,她一时间有些慌乱,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这个极少见人的陆元柏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又知道里头弹琴的是自己呢?
陆元柏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浅笑道:“你不要紧张,是我院子里那些丫鬟嬷嬷们备午餐去了,我趁她们不注意,自己出来晒晒太阳的。我时常会逛到四太太院子前,因为这儿人最少,也不会有人发现。偶尔我也能听到四太太或贞滢弹琵琶,她们都是弹的江南曲调。”
他望着她,继续说道:“但今日所听到的却不一样,而你又恰好出来,我便唐突地问你了,还请勿怪。”
“大少爷言重了。”雪梅见他说话客客气气,也放心了一些,“那曲子确实是奴婢弹的,原本是四太太和四小姐的要求,竟未曾想到也被大少爷听了去,奴婢实在是献丑了。”
陆元柏却摇摇头,说:“很好听,而且,我很久没听过如此有生命力的曲子了。”
他就站在树荫下,凉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衣袍随之而动,声音也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雪梅忽然觉得他有点像一个易碎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