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曾历经生死,雪梅如今在看待陆家的每一个人时,上一世那郁结在心头的不甘早已消散了,她像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观看着这个偌大的陆府里的每一日行程。
在这一代的陆家兄弟姊妹中,陆元柏体弱而居深院,最后自毁婚约而孑然一身,陆元枫是风雅君子,上一世虽亦在朝中为官,可与谁都是陌路人。陆元桦如今是混世魔王,可最后却被罚回了朝临而不得回京。至于陆元棣,他比所有人的结局都好,平步青云,潜力无限。
不对……雪梅想到这里,忽然怔了怔,她才活了二十四年,如此短暂,那在她死前所知道的一切,真的是结局吗?
她不知道。
然而如今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今生仍是陆府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低眉垂目,从每一个人的身边穿行而过。
再过了一段时日,秋风渐起,天意愈凉,院子里阔叶高木逐渐开始泛黄掉落,雪梅每日要扫的落叶便多了起来,从前她只半柱香的时候就能把院子收拾干净,但随着诸叶随秋风起而凋零,她的活儿也更重了些。
所幸那梅花芽儿喜寒,长势甚好,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有半人高了,新枝嫩叶,便是秋风越凉,梅树便能长得越快。
忙了半晌,雪梅干完了院子里的活,刚回到自己屋里喝口茶,忽然看见红燕和珠儿从外头回来了,两人还没进屋,声音却传入了里头。只听见那红燕兴头正起,谈论道:“后院能去看热闹的人都去了,都说那梦渠连氏送来的聘礼价值连城,几个大箱子里装着的金子,打开来把大厅都照得发亮呢?”
“真好,我也想去看看,可惜我还要干活呢。那梦渠连氏别的不说,出手是真的大方呀。”珠儿言语中也满是羡艳,“我说之前在老太太寿宴上,那连家少爷怎么一副呆样呢,我在一旁传菜,看着都觉得不对劲,原来是看上咱大小姐了。”
“怕什么,我们待会儿悄悄去……咦?雪梅,你怎的回来了?”红燕刚推门进屋,便看见坐在桌旁喝茶的雪梅。
“院子里的活太多,我回来休息休息。”雪梅回答道。
“我说这个点能见到你,真是有点奇怪,还以为你和我们一样,也是打算到前厅里看热闹,瞧瞧陆家未来的大姑爷会给多少聘礼呢?”珠儿也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噢?梦渠连氏的吗?”雪梅随口问道。
“是呀,你也听说了吗?”红燕继而问她。
雪梅当然知道,来提亲的应该就是梦渠连氏的连殊,也就是连家的嫡次子。这连家在高门五姓里属中间地位,虽然比不上陆邬二姓,但是亦好于严季两门。如今的连氏家主在户部中任侍郎,主管盐运漕粮,那可是肥差,因而连氏在京城里可谓是富得流油,据说家里有七八个钱仓都放不下他们的金子。
而这连家长子早年病死了,次子连殊是老来所得,有些痴性,似乎脑子不大灵光,但也成了连家唯一的宝贝疙瘩。黄金万贯,富贵加身,连殊自小被万千骄纵,如今也是个坏脾气的,成了有名的纨绔。那贺若祁和陆元桦就曾同他有过来往,据说他们常常一块儿喝酒作乐。但相比于因有个长姐管制而还算收敛的贺若祁,以及仍被陆程威严所震慑的陆元桦来说,连殊则要恶劣许多。
那连殊如今虽未成亲,但听说他后院里早就养了几房美妾,平日里最爱的便是从青楼里带人,也是仗着他家里有钱,看上了谁都能给买回来,若能哄他高兴,便能留在连家下半生有个依靠,若是一时间惹得他不顺心了,那就是打一顿把人赶出去,死活便不归他管了。
雪梅记得上辈子他也是这个时候来提亲的,只说是他自己喝酒喝多了,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湿了衣裳,是陆贞清给他擦干净了,因而他便对陆贞清一见钟情。但那会儿雪梅只觉得这事情与她没多大关系,更何况她上辈子和红燕珠儿关系不好,也就没人告诉她原来这连殊的一见钟情是在陆老太太的寿宴上。
但后来的事情,雪梅可是很清楚了。
那陆贞清其实已经二十一了,算起来早就过了适婚的年龄,但她一向自视甚高,觉得陆家无嫡女,她以长女之姿便是堪比嫡出,便对议亲者挑挑拣拣,一直蹉跎到了现在也没找到她看得上的人家。后来一朝被连殊给看中了,人家本是世家子,又财大气粗,一箱接着一箱的珠宝往陆府送去。
陆贞清心中觉得连殊此人相貌平平,脑子有些痴性,脾气不好还爱流连花丛,死活是不肯应这门婚事。
但陆程觉得门当户对,自然是照数收下,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这婚事,回头面对着哭闹的陆贞清,也只训斥她:“如此不识大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家亦是世代簪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一辈子不嫁不成?这是不可能的,婚事已应下,来年春天便会如期举行。”
这无异于宣判了陆贞清的命运。
她虽琴棋书画并不算出色,身体骨架也生得大,便显得有些笨重,但她作为陆家长女,自小也不曾听过别人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