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寺之行,陆府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各院子都有自己的马车,仆人们随之行走,出了陆府变往城门走去。本来雪梅应该跟着丫鬟们一块儿走在后面的,但是陆元棣却把她叫住了,让她与他同乘马车。
雪梅心想,或许是缺了个人随行伺候,总没有叫主子在马车上万事都自己做的道理,便也应声过去了。
拂云寺离京城不算太近,刚出了城门之后,又要再行走三十里,才能差不多到山脚下。
如今冬天已至,雪梅掖好了马车的帘子,好不叫外头的冷风灌进来。可是那帘子的钩子坏了,怎么都关不严实。
她一手按着那帘底,回头又瞧见陆元棣在另一侧闭目养神,行路并不是很稳,时而车轮滚过一些石子,便使得马车里头震荡一番。但陆元棣丝毫不受影响,他安静地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而他睁开眼,看见雪梅按在窗边的手有些冻得发红,便说:“不用管它了。”
雪梅和他同乘一辆马车,本来就感觉到几分局促,她伸回自己的手,搓了搓被风吹得有些疼的指头关节,低声说了一句:“......好。”
那帘子时而飘起几分,寒意便从外头涌进来,雪梅想了想,便拿着火钳俯下身子,翻动了一下脚底的一盆炭,想着让那炭火烧得旺一些,这样里头也不至于太冷。
马车内十分安静,陆元棣的呼吸声轻不可闻,仿佛是睡着了,而静谧的空气中只有炭火燃烧的毕剥细响。
但是雪梅知道他是没有睡的,他性子就是这么冷,她自从升做院子里的一等丫鬟以来,便常常与他共处。深夜时分替他磨墨倒茶,他也几乎不会开口说一句话,后来她也就适应了两人如此安静的共处。
只是这马车不算太宽敞,她与他虽然还有间隔的距离,但是却鲜少有这么挨着的时候。
她几乎可以闻到他外袍上的檀木冷香。
那还是她今早上起来熏的,她当时所思虑的是虽然天气冷了,山中的蛇虫应当是不多了,但毕竟是要进山,条件比不得在陆府,便还是热了那雁形香炉,替他熏了衣裳。
她低头一闻,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暂留着与他一样的香味。
这让她耳朵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檀木与麝香的混合,冷淡而又幽暗。这样相似的味道氤氲在她鼻尖,让她恍惚地想起自己的前世,也曾经闻到过他身上这样的味道。那是一年的万岁千秋节,宫中设宴,恰逢殿试之后放榜,新科进士们亦在宴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年的状元郎,也就是陆元棣。
他拜过了皇帝,受过了恩赏,又从他人的恭贺与寒暄中点头而过。
而坐在角落里那不受宠的自己,低头吃着那乏味的膳食,抬头一看,便看见陆元棣从自己的面前走过。觥筹交错中,他和她隔着低案对上了视线。而他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眼,那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转瞬即逝,很快他便走入了大殿的中央。
他衣袂的香味片刻地出现了,又片刻地消散了。
那是一样的檀木冷香。
彼时他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高门状元,而她只是一个使尽浑身解数往上爬,但最后不过是后宫中名不见经传的妃子。他是她名义上的兄弟,可他们的命运前途天差地别。
当时是天差地别,现在也一样是天差地别。如今他们共乘马车,他是主子,而自己不过一介奴婢,大约和前世也算不上有很大不同。
雪梅搓了搓自己的手,想着早晨出门的时候应该多洗几遍手的。
而这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
雪梅还以为外头起了大风,她回头看去,耳边的碎发被带着寒意的风吹起,刚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酿着桃花春水似的眼眸。
“雪梅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原来是贺若祁来了,他先前说了也要一起去拂云寺的,估计今儿他是从镇国公府出发,到城门与陆府的车马汇合了。
他此时正骑在马上,望着雪梅轻笑一声。
“可叫我好找呀,我在城门等了你们好一会儿,把你们陆府的车马等来了,又瞧不见你在哪,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你在元棣兄的马车上。不过这样也好,外头天寒地冻,在里头便不会冷着了。”他笑道。
雪梅看他穿着窄袖玄袍,在外头骑着马,也不加一件披风御寒,鼻头被冻得有些微红,更显得少年意气了。他似乎并不怕冷,呼吸间带出的雾气在帘外化开,依旧是很有活力。
雪梅正想行礼问好,却突然听见身后的陆元棣开口道:“你找她做什么?”
陆元棣睁开了眼睛,冷淡地看着他们二人。而贺若祁却好像并不在意,依旧热情地笑道:“我方才看着元棣兄闭目养神,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便只顾着和雪梅姐姐说话了。嘿嘿,元棣兄,几日不见,最近过得如何?之前你们说要去拂云寺祈福,应了我说也能一块儿去的,我今儿可真就来了。”
“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