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三十二年秋,风转寒凉,不见天光的大理寺牢狱,几处油灯照出微弱的橘黄,四周钩挂的重铸刑具令人不寒而栗。
谢修行肆意慵懒地靠坐太师椅,手端白银蓝宝杯,品尝清酒,好不惬意,身后石壁之上麒麟铜像霸气尽显。
牢犯被捆绑在囚架上,头发凌乱不堪,容颜沧桑颓败。现刻,在他眼前,是一团燃烧剧烈的火,火苗如螣蛇一般依势在空中跳跃,骄傲宣示他主人的威严。
他半眯眼,不屑一顾,口唇因缺水变得皲裂,轻轻张开却扯破了旧痂,血顺唇角流出:“谢修行,你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审我!我要见御史大人!”
谢修行轻挑眼尾,神色轻蔑:“乔侍郎,落到了我大理寺的牢狱,岂能任你呼风唤雨。我劝你如实交代。”
“交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谢修行低下头,轻笑声放下酒杯,缓缓从太师椅上起身,鸦青的暗纹锦袍在火光的照映下,一只展翅的苍鹰忽明忽暗。
狱卒们跟久了他,颇有眼力见,转眼就把火盆里的铁烙交到他手里,谢修行顺势接过手,视如鹰隼,直勾勾盯着乔侍郎:“偷尚书大人的官印,私自伪造税账,将漏报三十万两白银税款的文书偷梁换柱交给尚书台。乔侍郎,你好大的胆子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谢修行不紧不慢地炙烤着铁烙,火苗以恭迎主人的谄媚之姿卖力燃烧着,愈来愈旺,直至前端一块巴掌大的铁片发红冒出丝丝星火,他才从火中拿出。
“玉明楼有道名菜,不知乔侍郎吃过否?”谢修行说罢眯眼微嗅,仿若那道香气四溢的名菜就在眼前。
“不知。”
“此菜叫作炙羊肉。做法简单,食材用以新鲜的高山黑羊,切成薄片撒上香料,放入火上炙烤而成。肉质嫩香,再配上一壶‘桃花醉’其味无穷。”
“是吗?新出的菜品吧。玉明楼的名菜定是风靡京城,令无数人向往矣。”
“乔侍郎不必向往,我大理寺也有道名菜,亦叫炙羊肉。不过食材上有略微不同之处,大理寺选用的是—两脚羊。”
乔侍郎心里打了个冷噤。世人都道谢修行最是温润和煦,只有牢狱里的死囚才知道,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此人观音相阎罗魂,审讯的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早知道进的是大理寺牢狱而不是刑部大牢,他乔闻言打死也不会干这事!
方才强装风轻云淡,眼下,看到他那般犀利模样,筑起的高墙瞬间土崩瓦解,徒留一地残骸。
谢修行提起铁烙往乔闻言心前凑近......
灼烫的热感让乔闻言额上的汗珠下雨似的流淌,乔侍郎深怕再慢几分谢修行就下手了,急切喊道:“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折起一纸乔侍郎画过押的认罪书,谢修行去内府换上紫色圆领官服,骑着一匹红鬃赤马领衙役们向萧府奔去。
待谢修行到达萧府时,玄漆宅门大敞开,无人看守,衙役们乌泱泱进入内府四处搜寻,偌大的府宅竟空无一人。
萧府正堂有一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挺直腰板席地而坐,似一棵青松立于府苑中心,他两鬓斑白,沟壑纵横的愁容遮不住年少时尚存的英气勃发。
衙役们将他团团围住,他气定神闲,丝毫不显慌乱。
谢修行徐步入堂,瞟见案上的一顶乌纱帽,“看来萧尚书在等本官?”
“谢卿请坐。”萧默提起紫砂茶壶为谢修行倒了一盏热茶:“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太久太久……”
“若悬崖勒马,萧尚书不至于落得此地步。”谢修行于案前坐下,抬手,衙役们均退到堂外候着。
“人难敌命运,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萧默喝了口雀舌茶。这是他第一次见谢修行,仿若与故人久别重逢,娓娓道来昔日艰辛:“自踏入京城这些年岁来,我日日煎熬,彻夜难寐。早已背离了曾经的信仰。这京城里非人待的地方,是魔窟,是火场,是惶惶不可终日!”
“萧尚书可是悔了?”谢修行耐心倾听。他懂萧默的孤独,懂他此刻心境,他将他视为救赎,一个可以把他从深渊里拽出来的天神。他需要解脱,从内心真正得到解脱。
萧默盯着乌纱帽看,字字铿锵:“悔,悔之晚矣。守在鱼州护我一方百姓安宁何尝不好,我以为升了官可以为天下百姓做更多的事情,哪知,官越大可做之事却越小……”
谢修行端起茶盏,茶汤清亮,他抿了口:“京城官僚无非几类。要么与之同流合污被阴沟里的鼠蚁同化,沾染满身腐臭,侵入骨肉洗刷不尽;要么屈服强势被猛兽吸□□血啃食至死,蚀骨不剩;要么不卑不亢正义凛然做凌驾于乱局之上的局外人。受人钳制的滋味不好受,局外人亦不好当,破局之人不可有软肋。”
“所以啊,谢卿才能坚守自清至今。”萧默从腰间取下一枚青玉佩,递到谢修行眼前:“谢卿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