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九月中旬,阖府的煎熬结束,却又陷入了惊愕、伤心:云凝远嫁途中,遭遇来路不明的狂徒劫杀,队伍被冲散,云凝下落不明。
蒲氏惊惧忧虑之余,抱怨不断:抱怨皇上怎么会将云凝许配给霍天北,为何不选择国公爷膝下之女云筝;抱怨二老爷为何不以这理由婉言说服皇上更换人选。一次次与人说云筝虽是女儿身,虽然左手用剑,造诣却是同辈人最高的。若是她出嫁,便是遭遇截杀,也能毫发无损地讨回来。
云筝听说后,想起了云凝出嫁之前二夫人的嘴脸。
憧憬得太美,遭遇打击时除了失望痛苦,还有一份恼羞成怒。
云筝理解,所以不介意。
她介意的是云凝下落不明之后会发生什么。
多希望,这不是云家落难的开始。
云凝的消息传回京城第三日,皇上开始自省,说不曾想到远嫁易出波折,要霍天北等三个月,云凝三个月后仍无下落的话,霍天北只管另寻佳人成亲。
两名妙龄女子的遭遇,在皇上那里,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云太夫人听了这处处为霍天北着想的话,险些被气得吐血,当天就病倒了。二老爷云文渊则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气。
再遇到二老爷的时候,云筝以审视观望的心态打量着他。
她的父亲是三兄弟中最善用兵的,她的三叔是三兄弟中最通透淡泊的,她这二叔,是三兄弟当中文采最高的,也是三兄弟中样貌最英俊的。
二十多年前,二老爷高中状元,又风流倜傥。据府中当差多年的仆妇说,当时很多门第顾不得俗礼,主动上门为自家闺秀提亲,云家因为二老爷,一度风光无限。
很多状元郎入了仕途之后,便会失去光芒,甚至会落入潦倒境地。二老爷却没有,仕途上稳扎稳打,到了去年,升任吏部左侍郎。一般来说,各部左侍郎不出意外都会升任尚书,升任尚书意味着的就是入阁拜相。
有文采,人英俊,喜琴棋书画,仕途顺畅——这样的一个男子,娶的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蒲氏,这一直是让云筝困惑的事。她甚至经常怀疑,二老爷请了专人教云凝琴棋书画,是因为受够了蒲氏的浅薄无知。也因为云凝能歌善舞,她一度猜测二老爷是想把云凝送入帝王家,从而认为他是有野心的人——
一般的勋贵之家,是不会允许一门同出两名重臣的,大多会为了避免锋芒太盛而以一家之主的仕途为重。不为此,三老爷也不会考中进士后就赋闲在家。可二老爷却是从头到尾都没这种心思,一直拼力博得帝王青睐。
成国公曾称病递过辞呈,先帝不允,反而训斥了他一通,只得作罢。二老爷那时可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成国公还能怎样,总不能说二弟你辞官吧,我养着你。
是因这些,云筝总担心二老爷会带来祸事。直到赐婚时,看到二老爷欣喜的眼神,意识到他苦口婆心地说服了二夫人不再胡闹不再抱怨,才觉得自己是误会了二老爷。
而到了如今,云筝心里便只有狐疑了——二老爷整个人都透着强忍着的暴躁、愤怒,全无往日儒雅内敛的样子。人到了二老爷这种地位、年纪,应该是遇到何事都不动声色,而非这般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皇上针对的是不是二老爷?
成国公府是不是被二老爷连累了?
这想法越来越频繁的在她脑海闪现,却找不到真凭实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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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秋分之前,远在西域的霍天北又犯了众怒。
先前同一天问斩二十八名官员的事,皇上没让人宣扬,可是纸包不住火,这次闹起来的阵仗空前激烈。
霍天北遭遇最猛烈的一次弹劾,多达五十几名文武官员上奏折控诉霍天北借职务之便大肆敛财,私自招兵买马,分明是存了谋逆造反的狼子野心。
带头的人,是成国公与二老爷。
多少人都认为,霍天北这次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处。却没想到,三名阁老力保霍天北。凤阁老致仕返乡之后,替补之人一直悬而未决,这段时间便一直维持着五名阁老的格局。而力保霍天北的三名阁老之中,并不包括为了避嫌不置一词的霍太夫人的兄长秦阁老。
皇上在金殿勃然大怒,痛斥云氏兄弟二人公报私仇、结党诟病忠良。上奏弹劾霍天北的官员俱罚俸一年、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同样的三十廷杖,可轻可重。而这次,因为皇上的怒火,饶是武官都丢了半条命,手无缚鸡之力的言官就不需提了,有几个当场毙命。
杖刑后,皇上留下了成国公与二老爷,传太医为二人疗伤,又将几道折子丢给两人,让他们好生看看,想想折子上说的是否属实。想明白之前,留在宫中养伤。
消息传回成国公府,众人都意识到,云家大祸临头了。
脑子转得快的家丁仆妇想借故逃走,却发现官兵已到了府外,守住各个通往外面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