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沈荠刚睡下,又遭梦魇,额头上沁了一层薄汗。
梦中火光冲天,惊扰声不绝。轰隆一声,天雷作响,竟是一道闪电甩落。
“快逃!阿荠!逃的远远的……”一道声音催促着她。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火海,耳边只听得风在呼啸,不敢迟疑,小小的身躯在一片断砖瓦砾里很快消失不见。
有温柔的女声一直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我们阿荠最爱吃娘亲做的糕点了,是什么呢?”
“是芙蓉糕。”
“阿荠真乖。”
……
春日微柔,沈荠被人拉住小手,穿着藕粉色云缎裙,梳着两个小髻,粉雕玉琢,一路捕着蝴蝶。
“阿荠,这是太子殿下。”
误入御花园,她由沈太师带着给太子行了大礼。
“拜见太子殿下。”
彼时的太子一身明皇,手中捧着诗书,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君子做派。
春光潋滟之日,桃花盛开正好。此后年年,二人相约御花园共赏花开盛景。
带着天真烂漫的她笑颜如花,乱了他的眼。
又是一年夏日,震惊朝野的党派之争,以沈太师一众伏诛而告终。妻儿老小虽保住一命,仍不免要流亡南疆。可一把无名火将沈家烧个精光,只留下了死里逃生的沈荠。
十三岁的她没日没夜的逃,躲过了狡猾的牙婆,逃过被卖进烟花之地的境遇。
好在被染坊掌柜收留成了养女,不分昼夜学习织造手艺,又继承掌柜的蓝染技艺,才在这世上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梦里世界不断更迭,太子还是十几岁的模样,她想伸手去摸那少年的脸,一眨眼又成了泡影。
大梦方醒,冷汗淋漓。
梦已逝,活下来的人还得好好过。
沈荠思来想去过几日就是王府所办冬宴,必会邀请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侯爵将军与各位官眷,到时东道主叶亭贞必在席内,这倒是好机会。
只是她无官无爵,又怎么去赴宴呢?
看来还得从张嬷嬷处入手。
打定主意,就回到库房,取出许诺的那套靛蓝色衣裳,比量着大概尺寸,又拿着银针改了几针。抖了几抖,恰似青山绿水,颜色染的恰到好处。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这个“蓝”字说的就是蓝草。
沈荠亲自叠好,又拿在日头下照了几照,看不出破绽,这才裹在了包袱里。
她没有摄政王府的拜帖,只能从偏门进去。侍卫一看是她,也没大为难,检查了一通包袱,就放她进去了。
张嬷嬷看见衣裳,满脸惊喜,“沈姑娘,你可真是巧手!有了这件衣裳,我也好长长脸了。昨日那几个婆子还来寻我的晦气,说我服侍王妃,什么也捞不着!”
她说话口无遮拦,似乎也意识到不妥,噤了声,瞥了下沈荠的脸色,见她仍是微笑,这才放下心来。
沈荠道,“您可是府里的老人,小辈们见到您还不是毕恭毕敬的?这件衣裳您满意就好,还指望您多介绍几桩生意给我呢。”
张嬷嬷抚了抚新衣的料子,“想必宫里的事你也听说了,现在生意好不好做,还得听上面的意思。要是上面不许,我这一双老嘴说的天花乱坠,也是不行啊。”
说到此处,她又看了眼沈荠,“快到年节,等这桩事一了,你的衣裳还不是千金难求啊?”
沈荠会意,“若真有那一天,民女定多为嬷嬷留上几件,供您仔细挑选。”
接而又问, “民女愚笨,不知道上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上头的意思,无非就是王爷的意思。不过咱们底下人就连王爷脚下的泥都沾不到,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衣裳,少听多做,那肯定错不了。”
沈荠故作不解,“不瞒嬷嬷说,那日王妃吩咐民女的活计,竟是做丧服,这个活思来想去,还是得听听您的意思。”
刘嬷嬷大惊,这个沈荠竟是个傻的,就算是丧服,也轮不到她个民间女子做,何况摄政王妃尚且在世呢!
“哎呦,沈姑娘,您就当没听见这话,您可不知道,王妃本就是心病引起的风寒,根本不妨事。今儿一早,王爷就把王妃挪去了正院,请了御医照料,你瞅瞅,这不是时来运转?这个时候你把丧服送王府里来,就是冲撞了主子,就是往刀口子上撞,不是作死是什么?”
沈荠一听这话,顺势就要给刘嬷嬷跪下,被她一搀,腿又软了几分。
“若不是问了嬷嬷,误打误撞真做了丧服,民女定是被株连九族,多谢嬷嬷搭救之恩。”
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这叶亭贞到底对苏芷云是什么心思?太子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昨夜落了雪,银装素裹,树枝子挂了些冰棱,恰似霜枝凌雪,赛几分冰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