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这白胚布涨价就是他在背后操作,只是想不通他意在何处,是为了搞垮连云坊吗?还是有何企图?
但面上不显,“谢公子是锦绣记少东家,我们这些籍籍无名之人还得仰仗您过活,有什么能瞒过您火眼金睛?”
谢临棠左手执扇,轻轻叩着右手手心,颇有意味的看着沈荠。
“是啊,沈姑娘冰雪聪明,能看出其中曲折来,这汴京从来都不是一家独大,不论是我锦绣记,还是你的连云坊。”
这番话明白直了,她沈荠再装听不懂就不合适了。亏得这谢少东家还特意设宴,敢情是因她扰乱了锦绣记的生意。
“公子言重,沈荠知晓锦绣记名下也有成衣铺生意,故而不敢谈垄断,只得另辟蹊径做了蓝染生意,并不妨碍公子日进斗金,步步高升。”
谢临棠倏忽一笑,比这杳杳茶香更能让人如沐春风,但沈荠却察觉出一丝奇诡来,不敢轻言论断。
“沈姑娘果然能言善辩,我可没说你抢了锦绣记生意。”
那双眼仿佛能将沈荠看穿,她忍下心中不适,垂下眼眸不与他对视。
抢不抢的,她还偏偏就抢了锦绣记的生意!
她还非得让全汴京的人都知道连云坊,偏偏让叶亭贞午夜梦回看到无辜之人在追魂索命!
“沈荠凭手艺吃饭,不会旁门左道,公道自在人心。”
谢临棠合了折扇,用筷子夹了块芙蓉糕,“说到此处,正巧有些饿了,沈姑娘要不要用点?”
沈荠没想到此人竟如此跳脱,方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消散了些,经他一言,也感这腹中饥肠辘辘。
尤其这芙蓉糕是她钟爱之物,又是慈来洲的拿手好菜,做的色香味俱佳,让她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来。
她记得,母亲的芙蓉糕一绝。
沈荠摇摇头,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从家中赶来之时,已用过膳,就不劳烦公子了。”
谢临棠听得此话,放下筷子,“其实谢某曾与沈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沈姑娘可还记得?”
沈荠佯装镇定,“是吗?沈荠素来在外奔波,也不甚在意见了何人,若是当日有唐突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一口,浑身舒坦。
谢临棠也笑得开怀,眼前又仿佛重现当时春日之景,这花红柳绿,青石桥上人流鼎沸,各家公子与小姐竞相游街,这琳琅满目、珠翠环绕,煞是惹眼。
沈荠一身素衣路过众莺歌燕舞,她捧着包袱皮,步履匆匆,目光中无光风月,却惹得他瞩目。
“其实姑娘有所不知,去年那枝桃花本该落入姑娘怀中,马蹄一惊,谢某手一抖就落入别的姑娘手里了。”
如同晴天霹雳,把沈荠劈的外焦里嫩。
她含在口中的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但还是忙咽了下去,又用手绢擦拭一番唇角水渍。
随即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公子想必认错了人,沈荠可没见过什么桃花,若无其他事,沈荠还得回染坊做工,就告辞了。”
眼前人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不知他在耍什么诡计。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沈荠起身欲走,谢临棠忙叫住她,生怕她真的出了这门,站起身来,端的一副风流倜傥模样。
“欸,沈姑娘难道不知谢某家财万贯,若是嫁与谢某,姑娘就可不必抛头露面做甚么生意去了。到时候锦绣记就你我二人共有,可好?”
他语气轻佻,沈荠听了莫名反感。她交友甚广,上至权贵,下至市井小贩,皆无如他泼皮无赖之人。
沈荠也是又怒又羞,脸颊微红,胳膊顺势就拿起刚放下的茶盏,径直朝谢临棠脸上泼去!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气氛陡然紧张,侍女正欲上前,又想起少东家原先嘱咐不敢上前。
谢临棠没料到沈荠此举,竟真的敢拿茶水泼他。
想他何时遭这奇耻大辱,一时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从侍女手中夺去药包匆匆下楼,这才抬手往脸上摸了一把。
水里夹杂着茶叶淅淅沥沥顺着他的脸滑落,直落在地上,好不狼狈。
还好茶水尚温,只是损点他谢临棠的脸面,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沈荠心怦怦直跳,生怕他记仇拦她,顾不得店小二说道“贵客慢走。”一路小跑着出了这慈来洲。
景安在这厢上了药,又找来绢布包扎好伤口,小憩了半个时辰,觉得身子好了些,就挣扎着起身去做阳春面。
尤记得母后说,天冷,阳春面最能养胃。
等沈荠回来,正好能吃上。
果不其然,当他下好面,撒上葱花之时,沈荠果然就出现在门口,只不过衣裳全部湿透,氤得袅袅雨烟,衬的一张脸落寞而苍白。
她对着他说,“景安,我们明日下江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