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边落子,有时不假思索、有时却要经过一番长考,算计的却不是手筋棋势,而是如何‘追寻’棋子的‘轨迹’。
人人如棋,那么谁是有资格控制棋子的人?这是一个悖论。半个多月下来,周易和吴清源这一老一青两位当代棋圣几经研究切磋,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棋子在落上棋盘之后,也应该是有灵性的’,每一颗棋子,都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而棋手。只应该顺势引导,求水到渠成之功可也。
棋手随棋而动,因为没人有资格可以控制他人的人生,只需要做一个旁观的参与者,就仿佛入定高僧。时时勤拂拭的道理便是‘人人如棋’,就要精确为每一颗棋子设定他们的人生;本来无一物的道理就是‘人人非棋’,每个棋子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向,非大智慧不能窥也。既然如此,棋盘是空的。棋手也是空的,都是空的,对手如何来赢我?赢不得我,我便赢了......
这种玄之又玄的道理,一般的高手。甚至是聂晓春这样的天才棋手都还无法领略,却在周易和吴清源的一盘盘下完或者没下完的棋中,稍稍体现了出来。只是没下完的棋还是有很多,这是还没有完全突破这个至高境界,还不够空、还做不到完全的‘本来无一物’。
轮到吴清源下的时候,老人抬眼看了看亭中异像,心中微微一动。顿时找不到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了,干脆笑着放下手中棋子,问周易是否能够效仿虬髯客、红线女?周易表现出的这种片雪不加身的境界,甚至还要超过了唐传奇中的那些神奇剑侠。
“武道玄道佛道。其实与棋道没有太大区别,所谓万法归宗,到了至高境界,都是一个道理。我以为吴老不会这样问呢......”
周易轻笑起来:“吴老行动坐卧。都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加身,难道你不曾察觉麽?”
“你果然看出来了......”
吴清源点点头:“是从五年前开始的。我的身体虽然渐渐衰老,头脑却仿佛变得比年轻时更为敏锐,似乎是在冥冥之中,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帮助我。可惜我却不知道这力量因何而来,为何独独垂爱于我?因为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子不语怪力乱神,倒是没有深究。依我看来,周小友也不是普通人,似乎与我年轻时周游天下,见识过的某些奇人异事一样,所以才想向你请教,就是不知周小友可有教于我?”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周易微笑道:“其实有时候不是‘童子’不肯说,而是说了有诸多不便之处,说不定就会害人害己。吴老境界高深、道德有修,又何必要追根究底呢?”
吴清源和他不同,虽然多年从棋,精神力远比常人旺盛,又开创了三十年的围棋时代,有着无数拥趸、崇拜者,靠着厚积薄发,这才引来无数棋迷愿力加身,才让他头脑更比年轻时清醒;可他毕竟不是明味、唐伯光这样的修士,甚至就连明味他们,也只是模糊知道愿力之事,并不像周易这样,有足够的手段降服、镇压。
所以对吴老来说,不知道倒比知道的好,一切都清楚了,反倒会变成执念,心中有了挂碍、再无进一步净化这些棋迷愿力的手段,反为不美。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这半月时间,小友可有感悟麽?”
“棋中有灵!”周易面色一凝:“就像是顶级的书法、画作一样,一盘美妙的棋也应该有自己的灵魂,我等只要顺其而成,就是天然佳作,在这个过程中,又何尝不是炼心求道的过程呢?吴老小心,我要出招了......”
多日的积累,厚积而薄发,终于到了成熟结果的时候,周易心中一动,猛然间豁然开朗,哈哈笑了两声,忽然行棋如飞!
此刻在他的精神识海之上,也同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蔚蓝色棋盘,随着他一子子落下,精神识海中不停有愿力飞出,投入到一枚枚实际为他精神所凝的‘棋子’中,从人人如棋却要掌握在他人之手,变成了每颗棋子都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生,本格的铺地板、大竹的美学、武宫的浩淼宇宙、大李的精心算计、聂晓春的妖刀......周易的着法百变,却不是有心施展,而是这无数愿力各有所好,各有各的发展、命运、‘人生’,在他的手中,各大流派融合为一、归于自然。
人生于自然、归于自然,与人类有关的一切大才小技,又有哪一个能够脱离自然呢?棋之大道、就是人生之大道、自然之大道;在道的面前,一些颇有慧根的‘愿力’渐渐了悟,就在周易的精神识海中,完成了与自然合一的伟大工程。虽然不是全部,这一下却有近乎三分之一的愿力被转化为纯净精神力,周易只觉脑中一轻,说不出的畅快,只想放声长啸,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人分三六九等,同样是来自西域、球迷的愿力,也有高下之分,这些本来彷徨无主的精神信仰之力,在棋之大道的感召下,虽然不能全部净化,却是周易凭借自身对道的感悟取得的成果,不同于前两次是靠了张三丰和赤精子的遗泽。他应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