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起洪翔宇来的电话,街上汽车的鸣笛和人声的喧闹瞬间冲出听筒,几乎掩盖过了他的声音。
“徐……”那个“刚”字还未出口,他就收了回去,极不自然地叫:“老徐,我在步行街这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点儿麻烦。”
我则十分轻松地答应:“我就喜欢麻烦,啥事?”
“我撞到一车子,对方说自己没有买车损险,让我赔钱。”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看了看手表,还差半小时下班,这个时间想必去集团新建的办公大楼开会的人不会散会后再傻兮兮地回来熬到下班。于是我关了电器,出了单位大院。
集团早在十年前就将生产车间和主要办公区搬迁至城郊的工业园区,而我所在的行政综合部还依旧坚守最初的办公楼上,位于老城区的中心,集团里的人常说我们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替老板看住这块寸土寸金的宝地。这块土地是在建国初期就被占用,建设最初的市钢铁厂。在改革开放的大浪中,公有制改为股份制,接着通过股权收购,一头独大的董事长就完全掌控了企业。大部分老厂区已被董事长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开发成楼盘,并且销售火爆。这时,所属城中村的村干部幡然醒悟,立即用组织群众进入工地破坏施工的方式,暂停了项目。理由是当年市钢铁厂占村里的耕地时,没有付出任何报酬,如果想搞房地产开发,必须和该村进行合作。董事长通过各种手段疏通,算是勉强把已经上马的项目干完,最后只留下这栋有着四十年以上房龄的办公楼,十年前已被鉴定为D级危房,但时至今日我们已久工作在其中。董事长也常说早知如此,还不第一次就将全部老厂区开发,现在也不必这么费劲儿。
原本来说,步行街距离我的单位并不远,但由于洪翔宇有急事,我一边疾步走,一边寻找出租车。当我刚坐进去说出目的地,司机就不干了。
“那里现在堵着呢,我刚从里面熬出来。”司机一脸苦楚,看我还要坚持,就又开口说,“你帮个忙,马上要下班高峰期了,我还想多拉两趟活儿呢。”
我无奈地撇撇嘴,小心打门下车。在谭木匠专卖店门前,我踏上人行道。店内生意冷清,一个年轻女子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收银台的桌子上玩儿手机。
我想起大学刚报到那会儿,我和同宿舍的几个人在一次聊天中得知军训教官的女朋友要过生日了,于是主动请缨拿着教官给的100块钱买礼物。那时的100块钱还有不菲的购买力。我们依照教官的要求买梳头发的礼物,在谭木匠买了一个梳子,在隔壁刚刚装修好试营业的一个礼品店买了个折叠便携镜子,一共100块整。
拿到礼物教官感觉很好,露出一脸的满意,但当听见我们花光了钱时就不那么乐意了,一个劲儿地挑镜子的毛病,什么图案不吉利啦,做工不够精细啦等等,要求我们退了镜子。第二天礼品店开业大吉,迎来的头一桩生意不是进项而是退款。这可把老板气坏了,一个劲儿地说:“我们这才刚刚开业,头把交易竟然是退货,你们这不是找我晦气来了吗?不退不退!”在我们再三的好话面前,老板终于答应,但让我们下午再来,不能头一单就往外找钱,毕竟哪个做生意的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事情的结果虽然圆满,但在我们心中教官的魄力和威严荡然无存,毕竟那个年纪对一个人的认知,看不清整体,仅仅一件事、一句话就妄下定论。
我收了收思绪,进入了堵车的路段,鸣笛声此起彼伏,司机们明知按喇叭没半点用处,但依然不依不饶的,不知是为了泄愤还是催促。可显然这二者都收不到明显效果。
这拥堵车队倒是给新开业的一家名牌服饰专卖店捧了不小的场面。店主用T型台将人行道拦腰截断,脏兮兮的红地毯一直垂到非机动车道。而这一切并没有消退人们的热情,大家把能立足的地方全部填满,一个个动作统一,僵持地仰头望着台上。虽然已是冬季但在老板的要求下依然有几个短裙的走秀,想必那些冻得跺脚但又不肯离开的男人们,就是为了这一点便宜才顶着一张欣赏艺术的脸,驻足好久。接着几对年轻的男女身着该品牌的服饰,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迈出潇洒的步伐走台,摆出自认为符合衣着风格的神情。
一个鼻子被冻得通红的年轻女子,许是害怕纤细的高跟鞋踩进简易舞台的缝隙里,前脚掌过于用力以致身子前倾,加之身材本就健硕,大有来势汹汹杀入人群的架势。而她的衣着又是娇丽的暖色调,那点可怜的微笑几乎是从担忧和痛苦中挤出来的,像是一幅画好的风景画在收工时,被作者没留神踢了一脚,完完整整地合在了泥土上,再拾起来时就成了真正侵润大自然的艺术品。
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把改变过无数次地英文歌曲抛在身后,过了马路来到洪翔宇的出事地点。
这里已经围满了人,我真不明白这么大冷的天气,人们都哪来的勇气凑热闹。我还没到跟前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艳丽的少妇凶巴巴地数落着洪翔宇。
离开俗世多年,我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