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宋渝已在巷口等她。两人便一同到了尚书省领了官服,再到大理寺报到。
小官上任,自是不用大理寺卿亲自接见,来的是从四品少卿容逸之。容逸之昨日也是在场的,知道这两个天降的寺丞司直的前因后果,也就没有多言,直接把两人领到后堂办公的廨房去。
韩昭直接和他说要从礼部调阅顾允的试卷,容逸之沉吟了一下,道:“前些日子平康坊有一宗杀人案,京兆府送了刑部审理,刚刚结案了送到大理寺,宋寺丞和韩司直既在大理寺领了职,王寺卿的意思,是由你二人处理了。”
大越律例,京畿平日的案子由京兆府审理,不过如果涉及可判流放或死刑的案子,就要转至刑部审理。结案后,则由刑部移交大理寺覆核,再转到中书省、门下省作最终批核。所以有杀人案被刑部移到大理寺是合理不过的,而他二人官职最低,覆核一宗已结案的普通杀人案,也是合理不过的。只是,他二人身上有着昨日天子开了金口要在十五日内结案的春闱舞弊案,王征明要他们在这时候接手这城东杀人案,就是刻意的为难了。
见她脸色沉了下去,容逸之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派人去刑部取了平康坊杀人案的卷宗、证物,刑部移交的案件要由寺丞盖章;至于韩司直,就和我到礼部走一趟吧。”
韩昭想,这人好生圆滑,先是以王征明之名给他们难堪,再以自己名义给他们下台阶,是个凡事留一线的人。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应了声:“劳烦少卿大人了。”
春闱试卷被锁在礼部的阁楼里,这里也是开考前试题的所在地。由谢太傅亲笔写好试题送到礼部阁楼当刻,直到春闱放榜之前,这阁楼都由礼部中有品秩的官员日夜轮值,每次三人。如今榜是放了,但也爆出了这么一宗春闱舞弊案,礼部便也只能继续依着轮值表派人守着阁楼试卷。
今日轮值的是崔员外郎、陆郎中和吕主簿。韩昭昨夜已经看过了谢遥给她的轮值表,看见这三人便知道表上所写确实无误。
一场舞弊案让礼部上下鸡飞狗跳的,三人便对韩昭也没有什么热情,只是世家子一般涵养俱是不错,便只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三人各把手中一把钥匙伸进阁楼柜子的匙孔里,在同一时间一并扭动,方才开了柜子。
韩昭问道:“能开这柜子的钥匙,有多少把?”
陆郎中答道:“只有韩司直眼见三把,轮替时交予下一人。”
锁着试题的柜子要三把钥匙同启,这事查到底,只有两个结果,不是有某个轮值官员骗取了其他两人的钥匙偷看了试题,就是某三人合谋偷看试题再将之泄露。而目的,一应是为财,而二就是要在一场皇帝为了培育寒门士子而设的春闱里,安插自己的势力,也是对皇帝展示出的一种倨高的姿态。
她本来是有把脏水往主考官谢钧身上泼的意思,只是昨夜谢遥说其父不喜顾允为人,又想起前世谢钧对顾允不假辞色,后来还借机将他外调,他是没有理由会泄露试题的。而谢遥昨夜给她那轮值表,那是她本来可以自己问礼部拿的,可是若她或大理寺的任何一人去问,又怎知道会否顺利拿到,拿到的必然是真的?所以,他是要她知道,他卖了一个人情给她,谢钧和谢氏她想都不要想。
他似乎也知道,她得了那份轮值表,自会有官场以外的人去帮她调查这些礼部官员……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是不是欲借这个机会把她的底子都起了出来,所以从礼部出来后,她也不急着去陈家药材,反而先带着证物回了大理寺,再借着宋渝手中杀人案的名义走访了平康坊几个地方,然后优哉游哉地闲逛了一会才带着轮值表来到铺子。
虽说买药只是幌子,交待了轮值表的事后掌柜还是认认真真的给她抓了暖身养生的药材。 “少主遇冷便久咳不愈,还是该好好保养才是。”
韩昭淡淡一笑。 “谢谢先生了。”
她却知道,她这身子大概是一辈子也治不好的了。上一世这陈掌柜也是这样一直给她抓药,可她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后天用药虽然能让寒冬好过一点,可病根却是没有办法根治。
直到陈家药材和其他师门据点被那个人连根拔起,她的身体再也没有调理,便一直腐朽下去,最终由内到外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重活一次,她对掌柜的愧疚和感激之情只有更甚,连番谢过之后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走上回家的路。
走进小院子时,她禁不住往树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
树上哪里有人,韩昭自然自语的“哦”了一声,目光回到地上,也不明白自己是在失落些什么。
忽然毫无来由的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场宫宴。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她刚刚升任御史中丞的时候。皇后在上元佳节办了一场宫宴,宴请的都是大家闺秀和世家子弟,用意不言而喻。而她刚行冠礼,又是朝中新贵,便也在了受邀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