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居上庸带他上楼,没有直接解锁,而是摁了门铃。
大约一分钟后,门口传来赤脚踩地面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
楼书则站在居上庸身后,隔着半掩着的门扉和西斜的逆光,只看到一个背影。
清瘦纤薄的,两片肩胛骨白得刺目。
少女的头发被随意挽起,几缕坠落的发丝与肩后的两枚蝴蝶结一同晃呀摇呀,将日光不断地打碎再重塑,映在不染纤尘的地板上,还有她曳起的裙摆,白皙的、骨骼分明的脚踝。
迈步时,轻浅的,后跟红红的。
居上庸回头看,楼书则低下了头。
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用意,若无其事地问:
“我要换鞋吗?”
“换,你右手边的柜子里有新的拖鞋,换完之后自己进来。”
居上庸自己换完鞋,先进去了。
楼书则再进入到客厅时,还没看清构造格局,最先听到的是一句轻微的:
“那又怎么了?”
很轻,转瞬即逝。
居上庸没接话,开始做介绍:
“这是我女儿居千黎。”
“黎黎,这是爸爸的学生楼书则。中午我跟妈妈商量过了,打算让他以后晚上在家里吃晚饭,然后学习三个小时,可能会占用你的书房,你同意吗?”
楼书则望去,正对上的是她的双眼。
典型东亚独具的桃花眼,起伏流畅又婉转,是一片光下的静水。她的五官鲜明却不强势,彼此相印相照,与这座城市有着一脉共生的宜然。
其实细细辨别能找到与居上庸相像的地方,但因精致几分,倒的的确确是很漂亮了。
她与方才相比,多穿了件外套,也穿了鞋。眼神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看了自己一瞬,就移开了:
“可以,反正我只是周末回家。”
“那好。”居上庸微笑:“——你先带他去书房,爸爸下楼买菜做饭。”
门被关上的时候,居千黎从沙发上起身,随手就褪了才穿上的外套,杏色的针织衫被团皱着握在她的手心,两种不一样的近白交错。
只有那两段复起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呼吸节律化作了潮汐。
她并未看他,径直朝屋内走去,似乎是将要推门而入时才想起多出来的楼书则,她开口:
“跟我来。”
十月的杭州暑热未散,时令的秋景却当仁不让地上了场。桂花啊板栗呀,红枫啊银杏呀,与高温达成微妙的平衡,浓稠得让人觉得口干。
楼书则单手背着书包,压得他肩有些疼。
小区虽然旧了,但一眼便知这套房子新装修过没几年,风格干净利落,亦可见每一处都受主人精心爱护。
书房是一间次卧改造而成的,与客厅阳台联通,采光很好。
不算太宽敞的空间被认真规划过,两面墙都做了顶天立地的漆木木质书架,藏书量看上去很可观。
动线是先咖啡角后书桌的顺序,继续往里走,迈上两级台阶有一个靠窗的小平台,内侧铺了地毯,两个坐垫间是一方与书柜同色的中式茶桌,上方只有一个白瓷瓶,里头斜插一枝木樨,香气袅袅地散开。
倒是地毯外的地板上,玻璃盘里放了水果。
香印葡萄、切块的雪梨、红透了的无花果,和一颗精巧的,圆润的橘子。
橘子的影子落在一本被倒扣的书上,楼书则看不清封面。
居千黎没回头看他,自己往平台上走:
“你坐吧,先写会作业。”
楼书则在书桌前落座。
桌面上笔记本电脑和ipad随意地与工具书和A4纸一道叠着,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四处散落,一块女士腕表放在右侧。
这种强烈的、无法忽视的生活痕迹,很晃目。
让他觉得清理出一方自己可以用的区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万幸的是楼书则本身也无任何的学习想法。
他将书包随手扔在地上,万向椅缓慢转动一周,再停下时他恰好对着居千黎。
她就在平台上侧身席地而坐,白色的裙摆仍然可以遮住膝盖,只露出一段笔直的、纤细的小腿。
似乎并不在意房间里多处一人,她如常在做自己的事。
居千黎拿了另一本书来压住纸页,一边专心地读着,一边腾出了双手去剥橘子。
下午的阳光从她身侧高处落下,可以为她的侧影描摹金边,可以照见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和迸裂的,橘子汁水。
一片橘子送入口中,大约是察觉到目光,她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楼书则如同前额撞到了什么,视野震荡一瞬。他快速移开了目光,兵荒马乱地俯身拉开书包拉链要去找课本。
“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