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北的夏,似乎不同于以往。
八月的夜晚交接了白天的燥热与繁琐辛劳,流光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层层交错,代替月朗星稀成为新的都市夜景。
晚间十一点,六湖路最热闹的时候。
遍地大大小小的娱乐休闲场所,建筑门店或现代艺术或古朴国风,新旧融合的风格在首都没有半点突兀,来这儿的每个人都能找到合适的消遣去处。
东面的云山会所门前,换下家的人流来来往往,却鲜少有人走进它。
喝得半醉的男人和朋友勾肩搭背路过云山门口,两人多瞟了几眼外部的装潢,不约而同抬头看向神秘而低调的三楼,最后瞥一眼门口脸色板正不太好惹的保安后,默默收回了视线。
两人“啧啧”几声胡侃走远,掺着艳羡的叹息混在人群中,融入人流成为万千声色中的一员。
被议论的云山三楼,在他们走后,紧闭着的窗户被人随手打开。
金属打火机在嘈杂喧闹中清脆的响了一声,焰色反应在窗口停留一瞬后照应了男人半露的侧脸,然后迅速归于昏暗留下一点明灭的红。
男人结实精壮的小臂架在窗沿,指骨分明的指间夹了根刚刚点燃的烟,他俯着身伸手扯了扯领带,抽吸一口后抬了抬下巴缓缓吐出,紧绷着的肩膀也跟着慢慢放松。
清新凉爽的空气灌入窗台,纪泽舟吹着风,嘴里漫不经心地轻衔着烟,双眼半垂,放空静睨着六湖路的不寐街景。
一根烟抽了大半,他抬眼了无意趣地扫过四下,路边的男女三三两两扎堆聊天,几声笑骂和哭喊夹杂其中。
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多看两眼的趣事儿。
几辆限量超跑疾行进车道炸街,车身先后快速驶出街区后,仍然能听到渐行渐远的轰鸣声,一道尖锐的狗叫夹在其中不大引人注意。
纪泽舟在三楼瞥了眼一闪而过的车牌号,鼻息轻嗤,还衔着烟的嘴嘴皮动了动,口型明显——“傻帽”。
“傻帽!”
纪泽舟并没有发出声,但却清晰听到了这两个字。
声量不小且底气十足的清朗女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声音莫名熟悉。
他怔了怔,顺着声音的方向垂眼看去,楼下路边,一位黑色长发女生冲着跑车驶离的方向骂了一句,随后蹲下来扒拉着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动作细致地查看它身上有没有受伤。
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背影看不到容貌,耳边还听到她絮絮叨叨地念着:“……闹市飙车光开不看路,这么快差点把你碾了,你也是,怎么挨着马路牙子下面躺呢?”
狗脖子上戴了项圈,没叫唤直勾勾盯着她任由检查,确认它没受伤后,女生拍了拍它,抬手示意它起身:“来,没事走两步看看。”
这狗莫名听她的话,利落地站了起来,对方手里打了个圈,它吐着舌头跟着转了个圈,步子踱得十分起劲。
“乖狗狗你刚流浪呀?吃饭了吗?姐姐给你去买肉吃。”
她说着话站了起来,转头四下回顾,自言自语:“附近的便利店在哪儿来着……”
露出的侧脸扭头一闪而过,站在楼上的人眼皮下意识抬起,原本放松下的身体顿时紧绷僵硬,脑海里一根封寂了很久的弦儿突然牵扯到他某处的记忆神经。
纪泽舟手掌扣着窗沿挺直俯着的身体,目光直挺挺地落在女生身上,面色隐隐有些激动。
不过是恍惚一眼,就令刻印在脑海里的身影开始具象回忆,越是急切辨认,越是自我怀疑。
女生并没有再回过头,长发自然垂落只能看到面容一角,她跑向对面巷口走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纪泽舟夹在手里的烟逐渐变短,烧到手了后才面无表情地摁灭,视线自始至终凝结在她消失的地方。
太久没见了,再让他看一眼。
只要一眼。
他不认为自己会认错。
在纪泽舟冷静前,人从巷口快步走了出来。
他后脊一僵,看着她的脸微眯眼睛,反而有些不确定地认真盯了几秒才敢确认——就是姜晚予。
不再是记忆中的素面短发,留了长发的她,妆容浓重穿着个性。
黑色无袖短T,宽松的水磨牛仔裤,露着一节腰,身形纤细却不瘦弱,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鲜活。
趁着没有车的时候她重新跑了回来,流浪狗还乖乖等在原地,看到她摇起尾巴在她身边转圈。她撕开手里的火腿肠放到狗的面前让它吃,它闻了闻才吃起来。
她举着手机绕着它拍了几张照片,随后蹲在它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嘴里还不忘跟它聊天。
“你是田园犬吧?你几岁了?我以前也有只像你一样的小狗,它叫''姜妹妹''……”
在她没留意到的三楼窗台,上面的人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站起来擦了擦手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