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晚予第二天上班迟到了。
她掐点上了早高峰的地铁,拥挤几站后车厢里才有了腾出手的空间。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上“严濯”的聊天页,快速发了条信息:
[我去画室了。]
消息发出后对方并没有回复,两人的上条谈话时间还停留在一天前,内容也都是像最新条那样的简短告知。
晚予并不在意,刷着手机又站了三站。
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不多不少迟到了五分钟整。
她没有急着去打卡,照常拐到地铁口的早餐摊买早点,买好了才悠哉悠哉地步行到园区。
到巷口的时候,同事陈莹正好也刚到工作室门口,她正拿着手机打了电话,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晚予的手机铃声。
陈莹抬头,打眼就看见她步子轻快地走了过来。
穿着一件图案抽象短袖衬衫,一贯爱在手腕上戴了几串饰品,个性休闲的穿衣打扮与门口穿着古典素雅的陈莹对比鲜明。
她披着发戴着墨镜,身后背着黑色长卷画筒,手里还拿着一杯豆浆,看见陈莹挑了挑下巴,举着手机冲她打招呼。
张扬活泼的性格在她的步伐里尽显,摘下墨镜后,是明媚靓丽的五官。
陈莹第一次见到晚予的时候,感觉像是盛夏里透过树梢落下的阳光,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自由、绮丽”这两个词。
当她双眸向你看去时,不褪纯真真挚,勾唇扬眉,随意一个举动都是由内而外的从容自信。
“真好,莹莹姐陪我一起迟到了。”
晚予开着玩笑,走到陈莹面前将手里的糖油饼递给她。
“今天巧了,我估摸着你应该也还没到,正打算先去旁边给你买早餐。”
陈莹笑着接过,先一步进工作室,晚予后脚跟着去打卡机打卡。
晚予毕业回京北后进了贺曲霖的私人工作室,这里半开放非盈利性质,加上助理挂职徒弟拢共没几个人,陈莹是负责人,晚予跟着她常年看门。
原本时间自由的画室,为了防止晚予翘班溜号,专门为她一个人特设了打卡机,贺老师每次都吓唬晚予要扣她钱,但是基本没扣过。
等晚予打完卡,她看了眼时间,迟到十六分钟……
陈莹听到打卡机传来的声音,吃着糖油饼,无奈说笑:“本来我看你这个月一次都没迟到,还和贺老师打赌你可以完美度过八月。”
“贺老师赌我迟到呀?你早跟我说,我就是住公司门口也得让莹莹姐你赢!”
陈莹被她逗得笑了两声:“别贫了,我这几天不在,贺老师二零年的作品整理好了吗?还有你这画筒,是画完了还是又重画了?”
“这个嘛……”
晚予话里含糊,站到陈莹身后,帮她把有些松散的发髻重新用素玉簪挽好。
工作室的工作倒是全都做好了,只是她手头的画迟迟没有满意的。最近这一年没少画,但都是乏味平庸的作品,还不如她随手摸鱼时画的顺心。
就连乐队的新歌也总是写不出满意的,她好像有些原地踏步。
此刻听她这话就知道是画得不满意又重画了。
陈莹坐直身体由着她簪发,没多说只提醒她:“贺老师人是在山里没回来,但最近对手机可有点上头了,指不定会随时远程让你汇报进度。”
贺曲霖是国内有名的国画大师,也是晚予的大学专业课教授。
晚予从小跟着奶奶戴兰女士学习国画,高考时以优异的专业成绩考入美术院国画系,深得贺曲霖关注。
但那两年,她的心境十分糟糕,加上需要勤工俭学维持生活,心思全然不在专业上,入学后很快就被其他同样有天赋且更努力的人拉开了差距。
她大学时期几乎所有重心都是在打工和乐队上,直至大四才停下来专心完成毕设。
或许是看她孤身一人,也或许是真看重她,贺曲霖依然愿意给她提供工作和创作环境。
搞地下乐队是绝大部分家人都不会同意的,晚予从十八岁起就已经孑然一人,没曾想还有个长辈出来反对她玩乐队。
晚予和贺老师拉扯很久,两人才在同时兼顾上达到共识。
凭心而论,她十分感激贺曲霖。
虽然并不支持她另一个热爱,却始终相信她,不放弃她的剩余可能性,给了她无比珍贵的工作机会。
毕业这几年,除了乐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工作室工作和画画。
现在的生活和她年少时憧憬的完全不同,失去了她仅有的一切和重要的人,远离了不属于她的上层物质。
全身上下能摸出最贵的财产就是吉他和手机,甚至是她那些画都是不值钱的,当没有东西再能失去时,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面对陈莹的提醒,她努了努嘴,开玩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