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笔下的神女,未施多少粉黛却鲜明秾丽。
他的视线终于从漱羽的面上移开,眸光缓缓流转,注视着她身旁高耸的玄女神像。
神女塑像此刻已经焕然一新,朱砂、黄丹、石青、石绿、赭石的天然底色在她手下相融,着色在塑像的衣裙、神座、四肢和五官,妆玺色彩浓重。之前饱经风霜黯淡无光的玄女,此刻竟有了真实的生命感,如同天降。
“姜姑娘笔力精湛巧夺天工,这份虔诚,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漱羽看了栾白石一眼,唇角微勾:“道长过奖。”
转过头,手中捏着的羊毫在色板上蘸了蘸,“画眉点睛,只差最后几笔了,道长稍候。”
最后几笔是整座神像的精华所在。漱羽画得极慢,从低处看,动作似是静止了。
四下阒然,突然响起几声悦耳的鸟鸣,婉转的声音在空山中回响,提醒人忘了时间。
栾白石仰头,见漱羽收了笔,稍稍拉远了些距离,抿着嘴欣赏着自己方才的一笔。有微风吹进殿内,拂动女子的裙裾,逸散出淡淡兰花香气。
他低下头,觉得荒谬:为什么要听她的在这里等着。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叫住了。
“道长,能否帮我递一下笔。”
栾白石不耐地仰头,见漱羽正垂眼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
他眼神移向她抓着画板的左手,纤长五指间正夹着几支羊毫。
“你手中不是有笔?”
“这些都沾了颜色。最后一笔是为神女眸中点上珠光,需要重取一支新笔。”漱羽下颌轻抬,示意栾白石身边。
栾白石顺着她目光转头,果然在神像脚下的台阶上看见了一捆尚未用过的毛笔。
他抬头看人,漱羽已经向下踏了半步,一只手扶在梯子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等着他递笔。她臂上系着襻膊,宽袖被束起,从手肘往下露着雪白的半只胳膊,手臂上细碎的绒毛在灯光下镀了一层温润的金黄,似一只温驯的鸟。
他沉默着将视线收回,却没动。
“举手之劳而已,道长这么一点小忙都不愿帮么?”
漱羽语气柔软,叹了口气就准备继续攀下竹梯,那九尺高的人字梯在她脚下吱呀作响。
“等着别动了。”
漱羽便乖乖停了脚等着,一边抬起手背轻轻拭了额头的汗,轻声提醒他。
“取细一些的哦。”
栾白石弯腰从那一捆毛笔中挑出一根,想想又多拿了一支,两支一并握在手中,朝着竹梯上的人递了过去。
漱羽一手攀着竹梯顶部的横棍,探过身子伸手去接,她剪水双瞳中倒映出栾白石一袭白衣的身影,似神像眸中的高光。
她眼尾那颗朱砂小痣落入栾白石眼中,令他突然恍了下神,向上递笔的手一顿,没再往前送。
漱羽伸手抓了一把,没接到笔,又继续向下探身,脚下的梯子跟着她动作摇晃,摇晃的幅度逐渐控制不住地加大了,突然整个向着栾白石倾倒过来。
珊瑚色罗裙从天而降,栾白石不及细想,一把将摔落的人接住,飞身躲避。倒下的竹梯砸落在二人身侧,静夜中发出重响。
怀中人柔若无骨,轻得似是没有重量。栾白石低头,见漱羽胸口起伏,抬头看着自己,似是吓得不轻。二人的脸近在咫尺,此刻能看清她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红,渲得那颗红痣也有了水光。
她声音低软:“多谢道长,又救我一回。”
栾白石手中触感滑腻,察觉自己一手搂在她腰上,一手还握着人的手臂,当即将她放了下来,冷着声音。
“不必谢。你若是在此受伤,有损我捱日观功德。”
他偏过头走到一旁,低下身察看那倒在地上的竹梯。
梯子的某根横梁从中断裂了,想来是这位姜小姐一脚没踩住向下滑了一级,另一只手用了大些的力气,导致梯子失去平衡方才倾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姜小姐下次还是要检查好工具,充分准备好,免得再遇到危险。”
栾白石站起身,见漱羽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背着手站在原地,冷硬的面容带着警惕。
漱羽一步步靠近栾白石,面上楚楚可怜的神色淡了不少,看着他的一双水目中风露濛濛,在二人之间只隔一步之遥时,朝他倾过身去。
“阿羽知道了。多谢白石道长提醒。”
二人的脸比方才在他怀中时贴得还要近,轻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少女兰花般馥郁的香气盈盈,一只手臂从另一侧环过栾白石腰间,似是想抱他。
栾白石板着脸正欲后退,突然感觉身后的手中一空,两人的距离重又拉开,是漱羽将他方才拿在手里的笔拿走了。
“彩绘已经完成,明日便可塑金了。”
声音依旧动听,只是却莫名带了几分傲气自持,与方才娇软无力的样子判若两人,漱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