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不回答,将手中的酒壶举起,酒水在壶中晃荡,他闭眼摇了摇头:“……这酒没用……”
李昶吉在桌下伸长了腿,支起一只手撑在颌边,咧着嘴笑:“原来栾兄也会有今日……”
栾白石突然歪头看他:“你不是说了,我不过凡人肉躯,妄想斩妖除魔,护卫苍生……却连自己的欲望都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如何控制……”
李昶吉闭眼,熏然道:“怕相思,已相思,这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栾白石喃喃重复。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我该怎么办……”
李昶吉已经无从解答,他上身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一头倒在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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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日便到了一年中元。
正是是瓜果熟落的时节,拂霄山下的村落一片热闹气氛。
施孤台搭在村口,上面立着招魂幡和灵牌,供着神仙菩萨,泥泞的小道上挤满了参加法事的百姓,诚心念诵祈祷来年岁月平安,五谷丰登。
而青山中的孤观焚香寂寂,不闻人声,与山下如同两个世界。
栾白石在九清台上舞剑,他的双目被一条两指宽的素绢蒙住,素白的生绢下是高挺的鼻梁,锋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俊眉紧紧拧着。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他心中默念剑意,手中的剑招越舞越急,一道剑气劈出,突然听得一声尖锐的啾鸣,似是劈到了什么东西。
他停了手中动作,摘下了面上的素绢,不远处,一只金色的小鸟歪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栾白石皱了眉,将剑收回剑鞘,上前两步蹲下\身来。
是一只林莺,周身金黄色的羽毛,一只翅膀折断了,正簌簌发抖,不知是疼还是害怕。
栾白石将鸟儿捧在手心,感受着它带着温度的小小身体,低声道:“抱歉。”
他不应该犯这样的错。就算目不视物,他也能够能区分生气与杀气,今日心却一直静不下来,舞剑时耳中不闻生灵动静,心中杂念与风声一同呼啸,蒙蔽了五感,才会误伤了这小小鸟儿。
他站起身,一手捧着鸟儿,下了九清台。
剑气并未直接伤到这小鸟,或许是受惊的成分更多一些,翅膀上了药,又喂了些食水,精神恹恹地在药堂的小几上睡着了。
栾白石把它挪到通风的位置,将它身下铺了一层柔软的稻草,又将窗口开了条缝,待它醒来便能自行离去。
做完一切,他轻舒了口气,起身便出了门。
刚刚迈出门槛,只见玉简急匆匆地迎面跑了过来。
“师父!外面……有人找、找您!!”
“不要慌慢慢讲,什么人?”
“是、是山下的农户,说是、有妖怪偷孩子!!”
“人在哪?”
“还在正殿。”
栾白石越过玉简,大步流星地往正殿走,右手竖起在耳边,沉声召唤:“剑来。”
纯白的剑破空而来,被栾白石一把握在手中。
“跟我走。”
前来求告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农妇,心焦如焚哭得话都说不完整,玉简勉强从她支离破碎的描述中得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农妇是拂霄山脚下吴家村的农户,今日中元节,家中上下忙着祭祖。她哄完孩子,便将孩子放在了床上,自己去前面帮着张罗祭祀。没隔多久再回到屋中,孩子竟然不见了,她疯了似的到处找,只在孩子原来躺着的地方发现了几根绿色的毛发。
这农妇想到前阵子玉京附近闹的绿毛怪,顿时魂飞魄散,冲上山来找白石道长求助。
“……我的阿宝……娘不应该、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放、放在屋里啊……这、这可怎么办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就不活啦!!道长救、救救我的阿宝……我们全家为你做牛做马……呜呜呜……”
妇人哭声凄惨,话不成调,如落水之人遇到浮木,紧紧地攥着栾白石的衣襟。
“你不要着急,身上可有带着孩子的东西,借贫道一用。”栾白石的声音温和却有力,莫名让人安定下来。
妇人眼睛一亮,松开了栾白石,在他雪白无痕的道袍上留下几道醒目的皱褶。
她匆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肚兜:“……我、我给阿宝做的肚兜,这个可以么?”
栾白石点头,沉稳地道:“您在观中等着,今日是中元,不要再孤身一人行路。我这就去找,先不要着急。”
妇人仰头看着栾白石天人一般的身姿,不自觉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多谢道长!若能把阿宝找回来,我这条命都是您的!”
栾白石弯身把她扶起来:“不必如此,此事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