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
刚走入这家破旧的当铺时,一眼便见栽植于墙边的杨梅树。
那棵杨梅树大约五米高,树枝向四周延伸,形成伞状,好像一双双恶魔之手,肆意张扬。那伸展出来的枝丫上,倒垂着一个铃铛,微风拂过,不声不响。在茂密的绿叶中,紫红色的杨梅随风飘荡,犹如这树结下的一个个恶果。于寂静的子夜里,显得极为诡异妖冶。
“又来一只鬼!”茶惊祭抱着手臂斜靠在堂屋门前,他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盯着不远处那仰头看着杨梅树的少女。
院中那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乌黑的齐脸短发,未加装饰。她穿着一套淡蓝色的学生制服,裙子即脚踝,衣领和裙摆处分别绣着几朵白色的五瓣小花,整个人乖巧文静。
在听到茶惊祭的声音后,那少女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淡然无波的脸。双眼无神,不见半点光彩。
“我不是鬼!”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宛若一条濒死的鱼。
“呦!还是一只嘴硬鬼!”茶惊祭骤然一笑,来到这的人谁会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呢。
“进来吧。”他招呼着女孩。
院中的少女略显犹豫,她的左手紧攥着裙子,右手一直藏于身后。骨节泛白,面料褶皱。一两秒后还是放开了手,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屋里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桌椅雕刻得精美又细致。镂空的天窗将柔和的月光承接下来,投射到红木地板上。空气中还流转着沉水香的味道,让人置身于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女孩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一些。
“说吧,当什么解愿?”
她抬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轻轻吹了吹,将茶叶吹到一边,浅尝了两口。
女孩似乎是在心里掂量男人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半晌没出声。
茶惊祭将茶杯放下,就这么杵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她,也不催促。
像是下定了决心,女孩垂下眼眸,将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摊开,手心里俨然是一根断弦。看材质应该是尼龙混钢丝的。
这倒有点特别,茶惊祭来了兴趣。
“这是什么乐器的?”他只学过吉他,吉他也有用这个弦的。但他猜测女孩手中的这股弦应该来自小提琴或者古筝。再看女孩的左手,指腹有着很严重的老茧,而右手的手指明显要比左手更修长,甚至指节处出现了轻微变形,所以女孩肯定是学了很多年的小提琴。
“是古筝。”女孩被男人大大方方的目光扫视着,身子不由得颤抖,右手握紧了断弦,掌心一片濡湿。
啧,竟然猜错了。
茶惊祭尴尬地收回目光,抬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视线左右地乱瞟,突然意识到女孩还呆呆地还站在中央,他赶紧热情地招呼着,“快坐下呀,不用客气!”
女孩怔忡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朝着茶惊祭露出了一个疏离冷漠的微笑,然后坐到了一边。
茶惊祭看着女孩坐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般会吃了她似的。他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
女孩坐在椅子上,身姿板正,两条腿紧紧贴在一起,双手交叠摆在腿上。听着前方传来的细微响声,显得十分局促。
突然,男人开口,“店主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他不是店主。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缩了缩脖子,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短发拂在脸庞,茶惊祭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觉得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只要随便发出了一点声响,她的身子就会随之一抖。
从她进到屋子里的那一刻起,她抬起头直视自己的次数几乎没有。茶惊祭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生前一定受到了许多磨难,才会如此谨小慎微,自卑到了骨子里。
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捧着,朝女孩走去。
刚走到她的面前,只见女孩的身子抖了一下,她瞬间抬起头来看着茶惊祭,眼里满是惶恐不安。
“多喝热茶。”茶惊祭将茶摆在了旁边的小桌上,就立马退回了原位。
女孩看了一眼那茶,它还散发着热气。她渐渐放开紧抓着那根断弦的手,慢慢捧起茶杯。手上传来的温度和清香,渐渐抚平她内心的局促。她端起茶杯轻啄了一口,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在不停打颤,嗓子一阵苦涩。
牙齿咬住下嘴唇,她慢慢低下头,“谢……谢谢。”
声音极低,反正茶惊祭是猜的,他回了一句:“不客气!”
将圆未圆的月亮渐渐西沉,星辰稀疏,暮色越来越模糊,女孩越来越局促。
茶惊祭只见原本沉默寡言的人猛地站了起来,说了今晚语气最大的一句话,“我先走了!”
“你还能去哪啊?”不等茶惊祭说完,女孩就径直跑出了门。
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