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雨丝绵绵而落,月亮迷迷蒙蒙,寒冷的风灌进脖颈里,朔凛纤手捏了捏交领。
她的另一只手抚在琴弦上,木木然地扣出几个弦音来,硁然的声音寥落空寂。
桌子上的红色被风吹动了角,俄而打着旋飞出去,又飘然掉落在地上。
幻菱推门而入,透过起伏缥缈的纱幔看到了那张往日里笑盈盈的小脸此刻变得好似被抽走了魂魄,弯腰捡起那张用锦金描的请柬,边吊着嗓子尖酸地说:“看这什么玩意儿?俗气得紧!范进中举了登上了那九重天,骨子里的卑贱朝夕之间却是抹去不了的。”
“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在我这里说这样的话。”朔凛如死灰般的眸子才回过神来,她赶忙拉住幻菱这个泼猴,“我姐姐若是听了去,一定要责怪我的,说我又胡闹了,胡闹一次又是十日禁足,一年三百六十日,有多少时日够我消耗?上次……”
朔凛眨了眨眸子,话语戛然而止。幻菱捡了朔凛的话头笑着继续说:“上次的事情是闹得有点大……不过都过去了。衍瑆那小狗蛋子瞎了眼,还是个没良心的。呸,真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你可是上古神族的帝姬,承袭上古神脉,他算什么,不就是条臭水沟里的虫么?不把你当宝,非喜欢那棵装腔作势的樱树,没品儿一人。”
朔凛眼眶泛光,她早蕴了眼泪,只是听到幻菱的话,不免捂嘴浅笑,但眼底的悲色并未褪去半分。“话虽如此,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世人都知,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一根,而衍瑆是天之骄子,光是鸣川一战,就足以震惊六界。班殊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是我僭越,痴心妄想,差一点就做出插足别人的事情来。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我不想影响瑶华。”
“如此患得患失可不像你哟。再说了,咱们瑶华虽然退居东海了,可一向是处于神界的风口浪尖,你朔凛不惹事,难道你那姐姐煦珠就不招人?更别说还有……”幻菱顿住,另说道,“总而言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就让那些人议论去吧,嫉妒去吧。”
朔凛淡笑,将琴收进了袖子里。幻菱变出两壶酒来,酒香浓郁,朔凛忍不住感叹:“好酒!”幻菱笑盈盈地凑过去,拔掉酒塞子,琼浆玉液波光粼粼,朔凛一改愁色,舔了舔嘴唇,恢复了往日里嬉笑玩闹的模样。
“我的好酒友,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走走,挑个好的地方,咱们温酒对饮。”朔凛两眼放光,什么衍瑆什么班殊,统统丢到脑后去了,拉着幻菱,两个人缩成两道光,飞出了窗外。
云散雨霁,月光明晰,空气格外清新,似乎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两个人沿着蜿蜒的瑶河逆向飞,两岸的山林浸没在银光之中,一切都在闪闪发亮。两个人的速度在一处转弯口子慢下来,转进之后,速速飞上了山峰顶端,一座八角亭孑然独立。
朔凛熟稔地打了个响指,点亮了亭子里的灯轮,酒盏摆上了,烘酒的小火炉子也点好了。两人落座,幻菱也打了个响指,变出几道下酒小菜来。
朔凛抬头看那灯轮。这灯轮古旧古旧的,上面的古文斑驳不清,描画着的人像也只能略略辨认,应该是都是瑶华族的前辈。她们的面容几乎都没有笑意。小时候,煦珠和她说过的,瑶华的女子过得都很辛苦。
“别看了,吃酒!”
朔凛抬起酒杯,与幻菱碰杯,没多想,直接将满满的一杯全倒入口中,谁知这酒竟然烈得她呛喉咙,小脸顿时红了一片。
“你这什么,从哪儿拿出来的?这么烈?”
“去了趟人间,从一个卖酒的老头儿那买来的,哦对了,就是那个牧童遥指的‘杏花村’。村里的人说,老头儿什么酒都卖,我就问他,有没有‘忘情酒’?老头儿笑得满脸褶子,嘿嘿嘿地和我说,还真有!我直接包了。”
“莫打趣了!”朔凛碰了碰幻菱的酒杯,“管它什么酒,喝。”
幻菱笑嘻嘻地回敬,只敢轻轻呷了一口,她可不比得朔凛的好酒量,现下脑子已经有些晕了,赶紧拿起筷子夹了几个小菜。
朔凛不强着她喝,心照不宣地继续喝,任由幻菱吃菜不喝酒,每次和幻菱喝酒都会变成如此,一人喝酒,一人吃菜。
但那两杯烈酒下肚,酒劲慢慢来了,幻菱竟双眼模糊再不能视物,脑子也糊糊涂涂地,嘴里喃喃自语。
朔凛自饮自酌,本无心幻菱说什么,直到她辨听出幻菱在念衍瑆的名字。
朔凛缓缓放下酒杯,定睛一看,幻菱双眼冒星,脑袋昏昏沉沉,俨然一副醉了的模样。幻菱精明得很,每次都不会让自己醉,这次竟然失算。朔凛狡黠浅笑,凑近幻菱,却听到她说:“……朔,朔凛,快醉……不能见到……煦珠……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朔凛脑袋空白,很是不解。煦珠是她亲姐姐,有什么不能见的?她这几日可没有惹祸。她摇动幻菱的手臂:“幻菱,你这是何意?嗯?”
幻菱的声音越来越细不可闻,她咚地一声,脑袋砸到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