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塘镇在高小庄往东北方向三十里处,姜鲤若是要回长乐,此处是必经之处。
陈家三娘是凡人身,气海里只有凡人那一阴一阳两道混沌而无形无状的气,连修道门槛都没摸着。
是凡人便要吃饭,只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姜鲤堂堂仙门之首一宗之主,现下身无分文,原先头顶那凤钗金饰都因为嫌重在路边随手一扔,身上的衣裳倒还值几个钱,只是当了便要穿亵衣上街,纵然姜鲤脸皮再厚也还是要脸;而要原路折返去取钗环又风险过大,打家劫舍也有违仙道,真真是头大如斗。
姜鲤一路自朱雀大街过来,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到处都有卖面卖烙饼卖饺子的铺子,摊摊生意红火。她这才意识到今日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得吃面条烙饼和饺子,面条便是龙须,烙饼叫龙鳞,饺子则叫龙牙。
路遇卖鱼的,发现这鱼倒是一般,小,且不新鲜,同自己多年前见到的很是有出入,倒是令她纳罕。
肚子叫声一浪叠过一浪,缺钱便要去赚,她没心思管这鱼虾,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挤过人墙去巡赚钱的地方,路过街头恰巧有说书的,仔细一听,说的竟然是自己,不由顿下脚步。
说书先生将扇子刷的一展,抑扬顿挫,语调铿锵:“话说这仙门长乐的姜鲤,八年前以身殉道,为补天缺,效仿女娲娘娘补天,献出了仙身,为此特尊‘至仁宣慈通灵显圣仙尊’。”
……这都起的什么破称号,姜鲤腹诽。
“这姜鲤天纵奇才,生来与众不同,一入长乐便拜在方翠微门下,十四岁时独在长乐摘星顶枯坐九九八十一日,连破渊渟、八川泽、东麓、关山、悬松倒挂、众山小六关直入化境,真乃是古今第一人也!”
“……”
“……”
姜鲤默默听了一会便抽身走开。
这说书先生说的真假参半,说她十四岁连破六大关入化境是真,独自在摘星顶枯坐九九八十一日是假。
她破关用了足足一年,一年间每隔三日二师兄孟淮和三师姐阿七便会上摘星顶来送饭。至于什么以身殉道补天……更是同她边都不沾。
踏破铁鞋无觅处,姜鲤跑遍大街小巷,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典当行的嫌她看不懂账本;挑水的看她遍身绫罗,疑心是从哪家府里私奔的少夫人,预备去报官;去戏班子则走调;帮厨则险些炸了人家的后厨;至于胸口碎大石,她本跃跃欲试想给那街头艺人指点一二,结果由于控制不了力道而将那人表演用的石板尽数震作齑粉,被人追出去二里地。
虽说行行出状元,但术业有专攻,既专攻修道,且登峰造极,旁的一窍不通也是理所应当。姜鲤心态好,自然觉得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
正当姜鲤百无聊赖,转身却见一家猪肉铺子。
姜鲤一向是自诩杀猪刀法独步天下,杀过的猪加起来足有整整一猪圈,见了杀猪刀便亲切,连空虚的肚子也不顾,这就要上前看一眼,还没靠近,就听见猪肉铺子跟前有人骂架,双方气焰高涨,抡拳跺脚,唾沫星子更是扫射八方。
原来是那猪肉铺子的当家跌折了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日卖肉的事便通通交给了老板娘。可老板娘毕竟缺乏经验,手忙脚乱切下的猪肉总是同客人要求的重量有出入,因此效率大打折扣,挨了客人好一顿冷言冷语。那老板娘也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把杀猪刀往案板一钉,叉腰便骂。
眼看两人就要从口头争论发展成肢体冲突,中间却横插一只手进来,那手苍白纤细,看着棉花一样软,却无端令火气上涌的二人都噤了声。
姜鲤:“二位不要吵啊,有话好说。”
那二人正在气头上,正要殃及姜鲤这条池鱼,却见她走上前来,将手里的铲子扔到一边,不由分说将杀猪刀自案板上拔起——这老板娘用力极大,杀猪刀锲进案板好几寸,如此硕大沉重的一把刀,又是入木三分,拔起时却如此轻巧。
原先点炮仗一般的两人都屈服在杀猪刀淫威之下,那老板娘颤声道:“……你、你做什么?!”
只见姜鲤飞快扫一眼案板上那扇猪肉,手起刀落,切下一块,用荷叶包好,上称一称,不多不少正是客人要的份量。
待那客人不敢多留,接过荷叶包就付钱一溜烟跑开,姜鲤同老板娘攀谈起来:“大……大姐,您这若是缺个干活的,我可以效劳。”
按照原先的习惯,她险些叫成了大娘,一想到员外郎那张被呼“老丈”后面带菜色的老脸,话到嘴边悬崖勒马,生生拐了回来。
老板娘惊魂未定,见她穿的华贵,就是头发凌乱了些,而且不是干了活的散乱,而是有几处地方头发丝扯出好些,其余地方一丝不苟,更像是将钗环随意取下所致,仔细闻还能嗅到上等桂花油的香甜气,不由心中警铃大作,说道:“姑娘看着不像是手艺人。”
“手不手艺人的得看活干的如何不是?”姜鲤笑眯眯地说。
老板娘依旧警惕:“姑娘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