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晦暗不明,空气刺寒,河面上结着一层冰,住在对岸的舅妈拎着枣红色的水桶,艰难地砸开冰面,打了一桶水缓缓往回走。
她叫住舅妈,走过去往水桶里瞅了一眼,只有小半桶黑乎乎的脏水,根本不能喝。她好奇地问:“打这个水做什么呀?”
舅妈低垂着头,嘴角诡异一笑,“给你喝呀!”
一股恶寒从小腿蔓延至心脏,她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她坐在堂屋之中,家里很空,除她之外再无别人。隔壁隐约传过来几声笑,她走过去趴在布满油污的窗纱上,朦朦胧胧地瞧见邻居夫妻背对着她,头对着头咬着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很开心。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却不像要落雨的样子。
门前河水缓缓流淌,厚重又绵长,河对岸没有人,只有一栋栋熟悉的老屋。
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坐了半日觉得无趣,起身出门,沿着小路往右边闲逛。第一间是表叔家,里面没有人。第二间是她小学同学家,没有人……一路往前,没见到一个人影。她再次看向河对岸,那是她外婆家的小院子,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
她赶忙叫道:“外婆?外婆?”
有人冲她招手。她松了口气,朝着河对岸跑去。
霎时间,人都出来了。
有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有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有老太太有小姑奶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朝着她笑,他们在欢呼,他们在……欢迎她的到来。
屋角上露出的半片天空金光四射,亮堂堂的。整个世界都亮了。
她没来由的心生惧意,紧张得四处张望。果然,人群里混进去陌生人,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混在这些亲人中间,面色凝重。
她暗自数了数,足足有十三个。
“他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暗自思忖,慢慢朝着大桥往后退。可是欢呼的人太多,阻住了她往回走的路。
忽然手腕被人抓住,是对岸二婶家的儿子,他脑袋大得出奇,眼珠子凸出来,朝着她笑道:“姐姐,你去哪里呀?跟我玩啊!”
她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才悄悄蹲下身子,说:“明天带你玩好不好?现在我得回家了……”
哇——尖锐的嘶鸣响彻天际,“她要回家了!”男孩盯着她,定定地说。
一刹间,闹腾的人群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他们脸上不再挂着笑,他们表情严肃,他们干瘪的嘴角下垂着,看着十分可怖。
舅妈拎着水桶走来,用水舀子小心翼翼地盛着一小口的黑水递过来,“喝吧,喝了就不想回去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肺部疼痛难忍,寒凉刺骨。她一把打翻了那只水舀子,大吼道:“我要回家!”
说完,挤开人群逃了出去。
跑啊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无力,精疲力竭。半跪在沙石遍地的陌生地界,四野无人。她看见手腕上一道旧痕慢慢裂开,流出鲜红色的血,那血像有了生命似的,缠绵缱倦,弯弯绕绕,开出一朵红花来。
黄沙尽头,缓缓走来一个身影。这人脚步坚定,目标明确,毫不迟疑,直勾勾冲着她而来。
农历七月十六那天,她咽了气。
来迎接她的年轻鬼差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黑衬衫,领口半开,露出结实的胸脯。她半是疑惑半是鄙视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这就是地府的黑无常。
“跟我走吧,还犹豫什么?”
“我怕你是冒牌的鬼差,谁都不想死了以后还受罪!”
“不想受罪也得受,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凭空掏出一圈淡黄色的麻绳系住她手腕,黑无常牵着她行走在黄沙遍地的城市里。
过往行人很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铺天盖地的沙粒,也看不见被绳子圈住的她。于是也就知道了,此刻她跟他们的确是阴阳两隔。
“地府的鬼差都跟你一样吗?”
“我?”黑无常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她,“我怎么了?”
“你这副模样,让人感觉好像在那边混得很差劲……”
乱糟糟的半长黑发沾染泥浆奇怪地粘结成几缕儿,好似面前这个鬼差不是来自地狱,而是刚在哪个山洼洼里打过滚儿。
“七月半,鬼门开。地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会是百鬼夜行吧?”
“不是百鬼,”他挠挠头,搓下一块淡灰色的泥巴,“是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鬼,为此我们损失了一大批鬼差!这么大一笔烂账,幸好酆都那边没找我们麻烦,不然这下可就栽了!”
“损失……鬼差?都已经变成鬼了,还会死吗?”
“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言语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不舍。她嗓子眼被风沙哽住,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气氛焦灼,黄沙越积越厚,已经淹没至小腿。黑无常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