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命魂的鬼魂怎么能望见自己的家乡呢?齐桓一拍脑袋,长叹一声。他们互相搀扶着下了高台,坐在地上休憩片刻。
她好奇地问他名字,得知‘齐桓’二字后,表情顿时变得古怪。
“这名字不好么?听说是古代一个很有名的君王的谥号呢。”他歪着头,有些怅惘,“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你都叫齐桓了,不如我叫齐宣吧。”说罢哈哈大笑不止,唬得齐桓吓了一大跳。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也难怪,没了命魂,记忆也会丧失大半。”
不知为何,她对地府的这些设施似乎十分熟悉,一点即通,于是请齐桓详细说说,也许能恢复记忆。齐桓听她这样的说辞,也起了助人之心。
“其实来地府的流程很简单,人死了,不出意外的话七天内会散去七魄。生死簿会提前给黑白无常发送通知,要求他们在第七天的子夜前去勾魂。绑着你的那根绳子官方名儿叫‘勾魂索’,只要绑上了,就逃不掉……”
“可是,我怎么一挣就脱了啊!”
有关这点,齐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继续他的介绍,“黑白无常一般会结伴而行,但是近期地府人手稀缺,所以他们只能分头行动。你知道,鬼魂在阳世呆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他们会害人么?”
“那倒不是,危险的是那些滞留的鬼魂,不是人类。鬼魂散去七魄后,就成了个靶子,会被很多恶魂盯上。恶魂你知道么?就是那些人死了后强行收拢七魄不散,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种怪物,他们需要吸食鬼魂维持自身存在。但是人的生死都有定数,在生死簿上有记录,凭空被这些怪物吃了,岂不是成了烂账?所以黑白无常要及时上去接引鬼魂下来地府。”
“阳世里竟然有这样的怪物么?我怎么从来没遇见过?”
“因为你那时候还活着啊,活着的人肩膀上有两盏护命灯,鬼神不侵。不过,要是身体虚弱时,灯光微弱,也有可能被那些东西趁虚而入。还有些年幼的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那些东西,他们会吓唬小孩,使他生病,最后逼走命魂,趁虚而入。”
“所以有些孩子生病发烧,母亲在家门口喊魂?”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命魂离体太久,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要是,被那些怪物吃了,会怎么样?”
齐桓愣住了,双手摩擦着膝盖,像是盘核桃似的来回搓,他面露哀伤之色,叹道:“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事儿。你知道,如果只是简单死了,还有机会轮回。若是不想轮回,有机缘的话。能在地府混个鬼差的岗位,再不济也能去铁围山看大门。要是被这些怪物吃了,就真的身不由己了。”
“身不由己?不是说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形神俱灭的话,会消失无踪。但是被吃掉的话,会保留一部分感知。你会看见吃掉你的人的一举一动,会感知他的喜怒哀乐,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做下自己本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却无法拒绝……总之,很痛苦。”
“那……被吃掉的鬼魂如果足够强大,可以占据主体意识,控制其他鬼魂么?”
齐桓慢慢转过头,五官皱起,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她看,“我怎么感觉你在计划一件很危险的事儿?”
她赶紧摇摇手,“我只是觉得好奇,你继续,黑无常勾完我,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亭子,说是什么‘剥衣亭’,还要扒我衣服。”
“剥衣亭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所有人都要脱得精光,才能过奈河桥。不过,有时候给鬼差塞点好处,可以留几件贴身的衣服。”
“地府也这样黑么?还有这档子事儿?”
“哪里都有的啦!”齐桓笑笑,司空见惯似的,“过奈河桥也有技巧,给守桥的鬼差塞点金锭银锭,他们就会放你安然过桥,不然啊,只能从忘川河里游过去。那河水可不是一般的水,腐皮销骨,运气好能留着一口气游到对面,只怕也就剩下一颗头颅能动弹了。”
“我一个鬼魂哪里弄金锭银锭啊?”她忍不住叫出声,“这也太贵了,活人上班多少年才能赚一个金锭?我银行卡里的钱都没上过三位数!”
“不是那个意思啦……”
正欲解释,四周刮起一道狂风,蓝袖翻飞,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从狂风中缓缓睁开双眼,如古井无波,平静如旧。
“景珏大人,您回来了!”齐桓迅速起身弯腰行礼,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蓝袍鬼差右手凭空画出符印,出现一只赤红色的毛笔,他轻轻一握,从笔芯中抽出两根芯毫对准她的鼻孔,一靠近仿佛有了生命似的钻进她体内。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既零碎,又繁琐。她头疼欲裂,五官纷纷凹陷,七窍鲜血直流,在青玉地板上积了一滩,又化为烟雾消失无踪。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止住疼痛,微微睁开双眼看向眼前这个鬼差,颤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