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朝着齐宣走来,手中的铁链垂到地上,拖出寒冰似的声音。齐宣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勉强站起身子,想跑,却使不上力。
周边的鬼差纷纷围过来,押走那群发了狂的鬼魂。陆水拎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齐桓,从屋檐上轻轻跳下,落到范无救身旁,低声道:“被下了药,这才发狂闹事。我已经通知转轮殿,只是那边事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开身过来。怎么,赏善罚恶这两个混蛋还是不肯上班?”
“混蛋的只有一个,另一个不过是提线木偶。”
“关三安要是知道你这样形容他,非得跟你打个三天三夜不可。”陆水笑了,又指了指齐宣,“刚好你过来,她就交给你了。我送这个小家伙回转轮殿,你……不需要我陪同吧?”
范无救一挠头发,掉下几块碎泥巴。看样子回到地府这几天他都没修整,面色憔悴中透着烦躁,眼尾上挑,重重眨了两下,微微点头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陆水转身欲走,范无救忽然伸手将齐桓夺下,一拳捶向他的肚腹,动作之迅速人眼看不清。陆水正惊讶间,齐桓捂着肚子呕了一地黄绿相间的玩儿意,口中直嚷着疼。
“好了,你带他走吧。”
等陆水离去后,范无救蹲下身,盯着那团呕吐物看了半天,察觉到齐宣好奇的目光,头也不抬地说:“有致幻药的气味。”
“没有酸水的气味么?”齐宣忍不住问,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群未死之魂被带走之后,街道上早已空无一鬼。范无救朝着她越走越近,他身材高大,齐宣站直身体只能勉强够到他肩膀,因此她必须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外圈发出点点蓝,似墨水渗透,化开的那点痕迹。
“干……干嘛离我这么近?”她忍不住后退几步,生怕天魂泄露出她心底的某些秘密。
“那些食物,你为什么没吃?”
齐宣这才知道他的疑问,简单解释了当时情景,脑中一丝一毫的无关事项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暴露出不必要的信息。
“照你所说,这是一起意外?”
“酒楼是陆水带我们去的,菜也是她点的,你再怎么样也不该怀疑到我头上啊!”齐宣不满至极,满心委屈。
范无救倒也没继续盘问,眼睛朝着四周乱扫,忽然瞧见了什么似的,右手微抬,翻手之间,远处一座宅子已经腾空而起。尾指一勾,那件折叠整齐的外套已经悄然飞到他手中。
他抖开衣服,简单看了两眼,嘟囔着,“什么破衣服塞在那个地方做什么?”
随手一扔,拍拍手掌叹了一气,转身看向齐宣,黑眼珠子动也不动,“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齐宣正看着那件飞起又落下的外套,脑门上的筋脉突突跳动,耳边忽听见黑无常问话,心神意乱间胡乱答道:“不是要去孽镜台么?”
下一刻,迎上范无救那双掩饰不住烦躁的双眼。她立马放空大脑,倒背二十六字母表,假装此时自己是个傻子。
果然,范无救盯着她头顶那不断旋转的罗马字母,疑惑道:“你在念咒么?”
总归打消了他的怀疑,不过,齐宣并不敢十分确定这一点,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手腕上绑着金绳,她试着挣脱,发现那绳索并无系扣,无处可解,料想应该是传说中的锁仙绳。另一端绑在范无救食指之上,只要他手指一勾,她得往前摔一个大踉跄。
“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上去勾一次魂,还勾来个没有命魂的残次品,现在过不了孽镜台,断不了善恶,下不了地狱,入不了轮回……真麻烦,早知道当时就该让开一舟吃了她算了,省得我这一番功夫。不知道现在去找他还答不答应……”
“不会答应的,”齐宣小声提醒,“他嫌弃我是根鸡肋。”
他止住脚步,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齐宣注意到他双手正微微颤抖,慢慢地,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猛然间,他双手抱头,使劲揉着满头黑发,大叫道:“老子几十年没上去勾魂了,这回老脸都丢尽了!”
“赏善司那家伙肯定暗地里偷着笑我呢,这么大的热闹他怎么可能不过来看?是了,下药这事说不准也是他干的!”说罢,眼中厉光一闪,旁边一棵柳树上窜出一道紫影,果然是之前遇见的紫袍人。
他就是赏善司开一舟?齐宣见他面容和善,眼眉含笑,但那笑容之中隐隐藏着一股冷意,忍不住脚底发寒,不自觉往范无救身后靠了靠。
“你到底想做什么?别以为之前跟着察查司举报了转轮王私自炼魂,就得了功劳,现在班也不上了,活也不做了,还四处惹是生非,你怕是不想活了!”
“哎呀呀,别生气,我请假找的是秦广王,与你不相干啊。你们无常处如今工作繁忙,那是因为转轮王炼丹,牺牲了大量鬼差,而你们无常因鬼节特赦,带着那群鬼魂上去鬼混,这才逃过一劫。这人手不跟你们调,还能跟谁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