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里烟气四散开去,许霁想起来刘婆婆对妈妈说这是好香型,子女有福的,她太小了,小孩总是一个人在幽深幽深的黑色角落里——指思想,但是站在旁边也想:刘婆婆是好人。
磕完头后,许霁从蒲团上站起来,后面的人早已上来了,她只好弯着身子避让,眼见一个长头发深绿纱裙的中年女人要撞上随着她站起来的谢必安,她装出没站稳,一个趔趄以头抢地的阵仗,把女人撞的歪过去。
女人不计前嫌,侧出身子的同时伸出右手拉住她:“小姑娘,小心呀!”她站稳眯起眼睛笑笑,道:“谢谢阿姨。”
此时庙里人多起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倒豆子一般滑进来,好容易挤出门外,她一面当心自己一面遮着谢必安不被人碰到。
刚踏出门槛,许霁一步不停走到那棵百年大树下一圈石头檐子坐着。她挤了这半天不禁觉得头晕眼花。
谢必安站在一旁,脸上有忿忿之色。
边上摆摊卖开光小木葫芦的店长盈盈迎上来,问道:“妹妹,要不要小葫芦?有福气的。”
许霁静这一瞬觉得三魂七魄刚回来,听见了只摇摇头,店长不强求,又回了自己的摊子上。
木板跟着风一起摇动,遥远的缓慢的哗啦声静静传来,红绳多的像绸带。
她边仰头看边开口道:“你说,你们下面的鬼,要是听见你在这,还用去告诉谁吗?这是不是有个什么流程。”
这木板当中是没有自己的愿望的,然而自己愿望到底跟上面的人不会有什么两样。她出神。
许霁咂摸着跟佛祖反应到底有几分可行性。刚注意到谢必安这半晌一句话没说,看向他,安慰道:“你不要气馁……”
“我也不会害别人的。”谢必安突然出声,脸转过去,一会又转回来,语气里面带了怒气。
他指刚刚许霁不让自己碰到别人,她当他是什么,扫把星吗,粘上谁谁倒霉?
许霁看他两眼,看看他头顶深灰绿枝子上晃晃悠悠的红绳子,又看他两眼,明了他意思,越发表出安慰之意,微笑道:“我可没有,我是怕你被撞散了呀,不是有什么阴气阳气之说吗?撞散了去哪里找你?”
谢必安定定看着她,把许霁盯得软弱起来,想继续找补两句,他哼一声就转过身去,朝着出寺方向走。
迎面就来一个盘着手串的男人,许霁哎一声,这可来不及拦了,谢必安一步也不往偏挪动,直挺挺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许霁快跑两步,谢必安在男人身后站定,脸上笑意盈在眉尾上,下巴向刚走过许霁身边的男人一抬,眼睛里写着:“他什么事也没有。”
她转头看了一眼,男人依旧盘着手串,一圈一圈,圆润的珠子在手掌间一起一落,他什么也没意识到。
“好了,是我误会了。”她走到他身边,身旁又有人走过,只好轻轻说。
长长的树的影子落在了两人身上,一捧影子撒在她的白T恤肩头,谢必安的黑色麻布外衫陷进树影里。两个仿若一般年纪的人身上。两个人竟是两个世界的,连开口都那么难,像躲避灯塔的光,活人的世界、温热的天地之间也不是所有生灵的家。
许霁没有接下来的话,谢必安低头看下去,只看见她鼻尖和长长睫毛,一闪一闪,原来是她在眨眼。
她站起来太快了,眼前开始迟到的发黑,她觉得自己在做小小的圆周运动,眼睛也在做,因为想看清。
一闭一合,极像大学校园的老电脑开机,一闪一闪,一黑一白,开了半天可算打开了,是老机器了,许霁可不过十九岁。
谢必安冷不丁来一记:“不行。”
许霁开好机了,疑惑抬头。
他说:“你身体不行。”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没事的,我是大学生。”可以理所应当的身体不好了,大学,多么隽永的词,大学也有好处呀。
谢必安抿嘴。
许霁想:是不是想起来我怎么死的了。
他停了半停,说:“你家后面的绿道适合跑步。”
许霁微笑道:“好吧,你明天想去就去吧。”
她心里想也许他是截肢,不能跑,看不见下面半截腿。
他听她说完微歪歪头,也笑了:“我陪你去。”
重音在“你”上,许霁无限狐疑:难不成他真是截肢,还有截肢鬼?都变成鬼了还没腿啊,不免有种替他遗憾的感觉。
在停车的地方,许霁一边扣头盔一边对谢必安说:“你能不能自己瞬移回去?”
“不行。”
许霁低下头想什么,一会不可自抑的笑出来:“你不能戴头盔呀。”
笑得伏下身去,谢必安看见绒绒的发丝蝴蝶一般栖在她脖颈间,随着肩膀颤动微微摇晃着。
许霁感到后脖颈忽地被冰碰了一下,只不会像冰一样留下水印子,仰着头看,与正收回手的谢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