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大雾弥漫。
黎念只是愣了一下,周遭的一切便尽数淹没在白雾里,远近的一切都变作朦胧的影。她喊了几声近在咫尺的孔无忧,没得到应答,亦无侍从出现,身边所有的灯还在丰沛的水汽里同时灭了,如同未知力量顷刻降临,居高临下地切断她和其他事物的联系,将她独独抛弃在世界之外。
黎念被这惊悚的异象吓出冷汗,试探着往后退,想摸回屋内与池君原会合。身后却骤然有湿润的气息掠过,把她激得踉跄两步,而后彻底迷失方向。
黎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了个有光的方向小步探索,最后反而撞上船舷,差点翻出船去。
她无语地接受了自己的非酋。紧接着又发现,她往左踩会踩空,再踩偏一点,又会被向前延展的长条物什接住——此时大约已近子时,通往其他大船的长木板竟还在,一直未曾被楼从赋的船工收起。
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起落,把黎念吓了一跳。她掩着胸口差点滑倒,身后的浓雾里及时伸出一只手,轻巧地定住了她的背。
夜明珠的微光凑近,池君原迅速抓住黎念的手腕,快声道:“走。”
熟悉的声音瞬间安抚了黎念的心神。她松弛下来,跟着池君原走了几步发觉不对,池君原没有要回舫室的意思,他在带她过长木板,俨然是要去异象深处瞧一瞧。
夜雾当前,一步踏空便是死局,这决定怎样想都危险且离奇。可池君原用夜明珠照着前路,走得又快又准,以至于黎念稀里糊涂地被他抓着前行,没想起来反对。
她盯着池君原模糊的背影在雾海里穿行,全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而她将生死全然寄托在君原身上,如同被他掌心递来的温暖蒙了心智。不过没过多久,在她生出后怕之前,池君原证明了自己的精准可靠。他停步转身,伸手稳稳将黎念抱到甲板之上。
他们已然来到另一艘大船。黎念甚至都不用额外询问,很快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异象中心的夜雾反倒薄而浅。或者说,雾对于阿忽来说,似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水”。它轻甩鱼尾破开白雾,擦掠过甲板如在雾里疾游,没有对宴船上那些灯火寥落的戏台、收拾到一半的美酒珍馐、神志不清歪倒在地的女侍表现出丝毫关心。也不知双眸紧闭、没有视力的它是如何锁定方向,总之它径直向前冲向船尾装饰华美的舵楼,舵楼的三层高度却迷惑了它,令它渐渐慢下来,开始犹疑不定。
但船舷边上的池君原和黎念并不能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们面前的宴台在阿忽离开后又渐渐被浓雾遮罩,水汽还令高低错落的灯火渐次熄灭,前路愈发模糊。于是池君原拉了黎念一把,高深莫测道:“过去看看。”
黎念沉默:……妈的,不愧是大佬,她碰上阿忽这种boss级异怪躲都来不及,池君原却要追着阿忽跑。
奈何他们唯一的光源夜明珠在池君原手上,池君原要追,黎念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们没跑几步,雾气忽地散了。有什么从不远处破门而出,少女的惊叫和阿忽的高鸣一同响起。
“姐姐!”月叶的声音比她的身形更早出现。她自江上来,从池君原和黎念头顶掠过朝风荷的方向奔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众目睽睽下,风荷衣衫不整地跌落在门外,半敞的胸和大腿上都是手指掐出来的红痕,腿根莫名淌着一道鲜红的细血。
感受到血腥气的瞬间,阿忽暴怒。它一甩鱼尾,浓雾伴随着长鸣越过风荷涌入屋内,瞬间炸翻了整间屋子的桌椅陈设,把刚要爬起来的陌生男人震倒在地,一头埋进瓷器书画碎出的满地狼藉之中。
倾泄掉怒火后,阿忽似是耗空力气,无比肖似人类的面容上露出模糊的悲怮。它缓慢地往风荷的方向挪动,不敢贴近风荷,就隔着一点距离蜷缩鱼身伏在她身前,拿怀中的幽光笼着她,小声哀叫。
感受到它的无助,风荷来不及收拾衣衫,勉强拿小臂遮住前胸,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去抚它的发顶:“没事,不要怕……”
已经离她极近的月叶却忽然变了神色。她白着脸停在原地,不知为何没有立刻上前。
大雾渐散,江风骤起,舵楼前垂挂的纱幔鼓涨不定,在两姐妹之间飘卷起落。风荷渐渐察觉出月叶的不对劲,诧异地抬头看了妹妹一眼,目光顺着她的眼神渐渐下移,定格在自己与阿忽之间。
她终于注意到阿忽怀里那团光。它小小一簇,不再像贝壳一样能将他们全部笼罩于其中,颜色亦失去圣洁宏美,由纯白变成了绯红。
风荷愣了愣。
雾气几乎完全散去,晕倒的侍从船工慢慢醒转,低声互问,大江之上的动静亦变得分明。一叶小舟破水而来,马上就要靠近宴船。小舟上的楼从赋却已经等不及,使轻功点水飞跃,几步便踩上宴船的船舷,如履平地般向上纵跃。
有人则比他更快。孔无忧不知从哪处冒了出来,越过风荷诸人冲进屋内,一把将被阿忽震晕的客人自碎瓷破画中刨出,抱着那人大声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