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洛水村,蝉鸣喧嚣,浓荫消长。
吱吱呀呀的机杼声夹着三两闲谈慢悠悠的飘向枝繁叶茂的榕树。
“吴掌柜前儿新进了一批货,今日做完工一起去瞧瞧呗。”
“我就不去了,我家那个昨天领我去过了。”
“哟”声音中带着艳羡,“你家那个对你真好。”
“啥呀,”李大娘抚了抚头发,似真似假的埋怨,“要不是我生辰快到了,平日里他哪里舍得呢。”
女人们顺着她的动作,自然看到了那根嵌着块指甲盖大小红玛瑙的簪子,一时啧啧称奇。
“几两钱?”“这样式可真好看。”“我敢说这肯定是店里最贵的货。”
李大娘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眉开眼笑起来,边摇着织布机,边道:“我这也不算什么,才二两钱,有一根白玉簪子,跟冬天里的冰似的,那才叫漂亮呢,”她面上带着神往,语气加重,“足足要五两钱。”
等到预想中人们惊叹的吸气声响起,李大娘又笑道:“你们就别想了,吴掌柜说早就被人定走了。”
“不知道谁这么好…”
忽然,一道急促又尖锐的女声一下子打断她们的闲聊,“如意,你咋了,快醒醒!”
循声看去,角落里,一相貌清秀的女子靠着墙,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唇际惨白,像是朵摇摇欲坠的花。
女人们丢下手中的针线一窝蜂的围过去,叽叽喳喳的又是掐人中,又是摸额头。
兵荒马乱了好一会儿,女子才悠悠转醒,黑白分明的双眸此刻失焦无神,黑霖霖的瞳仁与苍白的面色对比,看起来分外渗人。
“如意,你刚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旁的人关切的问。
裴如意缓了好一会儿,慢半拍的摇了摇头,扯起嘴角回道:“无事,多谢姨姨们,我好多了。”
“你呀,不舒服就回去休息,这个月的活计你两天前就做完了,还来干什么,赚钱也不是这么个赚的,明年才乡试呢,何苦这么逼自己。”李大娘见她冷汗淋淋,呼吸急促,额角的发丝都被汗浸湿了,实在看不过去,半是数落半是劝慰道。
“就是的,快回去吧,掌事的问起来,有我们呢。”有人附和。
裴如意现在也确实很想一个人好好静静,待用完杯中的温水,谢绝众人送她回去的提议后,她独自走上回家的路。
绣坊到家的距离并不远,若是平常,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就能走到,只是裴如意现在精神恍惚,步履蹒跚,走的极慢,路过首饰店时,还被吴掌柜眼尖的喊住。
吴掌柜想是刚赚了一大笔,心情舒畅,春风满面的笑道:“如意呀,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也不管裴如意回没回话,她一脸暧昧和兴奋的接着说:“过几日有惊喜等着你呐,你就开心吧!”
等了几息,没等到预料中少女惊喜的反应,她这才注意到裴如意难看到有些吓人的脸色,一叠声的喊:“我的老天爷啊,你这脸白的像抹了十层粉似的。”
这下她不敢再叫住裴如意说什么,看着人幽魂似的飘走了。
裴如意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走到巷子口,便开始突觉眼冒金星,眼看着就要跌坐在地。
突然一双遒劲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
盛夏燥热,裴如意衣衫轻薄,手臂处更是用着透气的薄纱,被紧攥之下,干燥温暖的热量源源不断的向她传递。
裴如意借力站起来,等晕眩的感觉淡去,才看清对方是谁。
她前几个月刚搬来的邻居。
邻居看起来约莫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身材欣长,气度不凡,有着一张俊逸非凡到让她看了几个月仍然会下意识赞叹的脸。
只见他深邃的眉眼此刻微微蹙起,见裴如意站稳,便立刻松开了手。
“多谢。”裴如意收回视线,低声道了谢。
洛水村民风淳朴,邻里相亲见面了都能友善的问句好,闲聊三两句,就比如此刻,按照惯例,裴如意应当道一句“出去啊”这样的废话。只是她莫名的觉得与眼前这人有着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似乎随意的开口会是一个亵渎,更遑论,她并不知晓他的姓名,故而简单的问好也如鲠在喉,咽了回去。
少年没有说话,目光在她苍白的面上定了一瞬,冷淡的点了点下巴以作回应。
青石板的巷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的粉墙黛瓦在斜照的光下拖长了影,梧桐枝叶繁茂随风摇曳,两人的影子也在墙上斑驳纠缠重叠。
与身影相反的是,此刻相对而立站着的两人,间隔的距离实在说不上什么亲近。
裴如意侧过身,让开巷口,静静等待着他的通行。
墙体的沁凉自后背漫来,让她浑沌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
眼底那黯墨色的衣摆渐近,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浅香也随之萦绕而来,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香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