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清风徐徐,白日的热气散去,清爽的凉意穿堂而过,是个安眠的好夜,裴如意却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白日的交谈。
她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能随随便便出手如此阔绰、行事又跳脱常理的人,被她那样毫不客气的对待,会不会从此记恨上她?
噢对了,这人半夜还不睡觉,可别半夜翻墙过来打她一顿。
裴如意一个激灵,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来,趴在窗边往外看,果不其然,无尽的晦暗夜色里,那片橘色的暖光仍然如昨夜一样铺洒在相同的地方。
她紧张的看了一会儿,生怕烛火摇晃一下,然而过了许久,也只有细微的翻书声沙沙传来,酥酥的磨人耳朵,裴如意的头靠着窗棂,不知不觉的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慢慢睡着了。
一墙之隔,周祁安垂眸,笔下的“眉言目语,本无声音,对方亦不必以目见,不必以耳闻”墨迹未干,凛冽的笔锋遒劲有力。
不必以目见,不必以耳闻么?呵,周祁安听着不远处均匀悠长的呼吸,想到她白日里言之凿凿的话,眸色冷沉,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善心此刻泯灭无存,他倒是要看看,她既然这般自信,最后要被人玩的有多惨。
“嘎吱”一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原本伏在窗上酣睡的裴如意朦胧中睁开一条缝看,好像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她没来得及细想,又很快被拉回了睡梦中。
……
裴如意算好了时辰,清晨钱庄一开门时,她便第一个走了进去。
胖滚滚的张掌柜笑逐颜开的迎过来,“这个月的工钱发这么早呀,又来存钱啦,如意。”
裴如意摇摇头,说今日来取钱。
“取钱好呀,这整日只知道存钱,总算舍得取一次钱了,你呀,总算知道花钱了,我高兴着呢。”张掌柜笑眯眯的拿了取钱单来,递了过去。
裴如意配合的笑了笑,写了取钱单。
张掌柜拿着写好的取钱单,让她稍坐片刻,便转身进去了。
过一会儿,他一脸感慨的拿着三两钱过来,“这书院我们普通人真是上不起咯,一个月的束脩竟然要这么多!”
裴如意数着钱,闻言眉毛微动,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张掌柜,束脩一个月五两钱,虽然有些贵,但那是对于裴如意他们来说的,按说以张掌柜的买卖和身价,五两钱怎么也不能觉得贵吧,更遑论说上不起了。
张掌柜没注意裴如意投来的眼神,兀自感慨道:“你和小杨的事儿呀,还是赶紧办了吧,天底下谁要娶了你这么好的未婚妻,祖上真是烧高香了,谁能每个月十两钱的供着上书院还供这么久呀,亲爹亲妈也不过如此了。”
裴如意别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在听到十两钱时脑子轰鸣作响。
因为表哥自从上了书院后,便专心读书,她怕他多心,也怕他万一要用钱时生了低她一等的心思,便告诉张掌柜,表哥也可直接支取她户里的钱。
她向来是信任他的,在钱财上更是坦诚,从来没有查过账,每次只存了钱便走了。
如今这束脩的五两钱和表哥支取的十两钱,金额差异如此之大,她攥紧了手下的钱币,冰冷的金属质感硌的手掌生疼。
她抬眼,弯眼笑道:“您能不能让我瞧瞧单子,表哥说他前月忘记有没有来取钱,让我过来顺便帮他看看。”
不是个多高明的理由,但裴如意生的模样好,明眸皓齿的笑望过来,是长辈们最喜爱的。
张掌柜也没多想,直接让伙计把她户下近期的单子都拿出来。
裴如意翻看了几下,一撇一捺都是表哥的字迹,她深呼吸一口气,面色如常的还给了张掌柜,“表哥他记错了,我回去告诉他,麻烦您了。”
离开钱庄前,裴如意对张掌柜嘱咐,最近有一处需要用大钱的地方,准备给表哥一个惊喜,除了她来取,表哥过来就说最近封账了,张掌柜只当他之前催他们早点成亲的话被她听进去了,挤眉弄眼的应下来。
裴如意转过身,紧紧抿起了唇角,无论如何,这钱,是不能由着他任意支取了。
原本昨日说好的要给夫子的五两钱,裴如意掂了掂刚取得三两钱,既然说好了,那便去绣坊装个样子吧。
谁知刚一到绣坊,掌事的见她,就将她一把拉到了旁边,“我正要找你呢。”
“?”裴如意疑惑起来。
掌事的一脸讳莫如深,小声问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大人物?有人要退你的绣品。”
大人物?邻居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他一直深居简出,肉眼可见的低调。
“什么时候退的?”
“前天晚上来人说退的。”
那便不是她那邻居,裴如意摇了摇头,否认了掌事的上一个询问。
掌事的叹了口气,对裴如意道:“这就奇了怪了,你这个月的几样绣品被这户人家退回来,非说针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