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妗血液翻涌,脑海短暂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回眸看向了她。
分别将近半年,眼前人仍旧清瘦如风,一袭青衣如松如竹,衬得她姿骨绝佳。
季容妗喉头滚动了一下,她想过许多次两人再见面会是何种情形。
有她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带着一身军功凯旋归去,不必再仰望她,可以自豪地说出“如今我们势均力敌”这样的场面。
也有她战死沙场,却名垂千古,后人每逢说到她,都会说上一句“与公主乃是良配”这样的情景。
但绝不会是眼前这样的。
前线八万士兵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却被君王背刺一刀,让他们以命拖住敌国大军。而她,身为军中首领,知道所有的事不能说出口,还在他们拼命保家卫国时,被他们的君王要求龟缩在后方。
好一个她下的令。
季容妗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深,问她:“为什么?”
沈竹绾看向一侧的林不悔,徐徐出声:“此战,就拜托舅舅了。”
林不悔深深看了她一眼,垂首:“臣,领旨。”
铠甲碰撞发出的当啷声逐渐远去,从外边渗进的光也随着门的关合被挡在门外,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了。
空气缓缓流动,隐隐有凝固的迹象。
沈竹绾率先打破这片静寂,抬眸对上她的目光,道:“伯母还在等你回去。”
季容妗眼珠子动了动。
女人又道:“她这些日子过的很不好,唯一念着的,只有你了。”
季容妗一颗心像被人揪了一把,又酸又痛。平日里季母与季太傅感情很要好,如今季太傅故去,季母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若是她再出了什么事,季母可怎么办?
季容妗眸光闪烁,脊背却逐渐塌了下去。
沈竹绾瞧她的表情,神色不变,继续道:“阿妗,与我一同回去吧,这儿有舅舅在,女皇国的援军即日便可到达,他们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句话后,空气再度沉寂了下来。
不多时,女人幽幽的叹息响起,沈竹绾向她走近一步,伸手缓缓靠近她,语气温软,像是哄人:“阿妗,与我回去吧。”
那双手越靠越近,季容妗垂眼看去,甚至可以看见她手背上的一颗圆痣。她曾握过这双手许多次,也被这双手回握过,那片温凉曾在许多个夏夜让她为之心醉。
可今日,在她的手靠近时,季容妗却只想躲开。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那只手便那样僵在了半空。
沈竹绾抬眸,却见少女唇角弯起一道嘲讽的弧度:“女皇国,原来公主与女皇国也有合作啊。”
沈竹绾神色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季容妗低笑出了声。
“我娘在家等我,难道那八万人家中便无人等待他们归去了?难道林夫人每日没有盼着大将军与林长存回去?”季容妗嘴角缓缓扯起,
黑瞳闪动着眸中异样的光泽:“公主说我娘在家中等我,但我娘若是知晓这边的战况,定然不会让我当缩头乌龟逃回去。”
“再者而言,我爹也不会希望我回去。”季容妗抬眸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嘲讽道:“若公主无事,还请离开这危险之地。”
她穿上铠甲,脚步途径沈竹绾时没有丝毫停顿。
“你怎的知晓,季太傅希望的不是你回去。”
女人的声音自身后缓缓响起,季容妗步伐一顿,回眸看去。
沈竹绾眼眸微闪,与她对视,道:“我答应过季太傅,要将你照顾好,比之扬名立万,他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分明只是一句寻常的话,若不仔细,只会以为是家中长辈对晚辈另一半的嘱托之词,可季容妗却从中听出了旁的意思。
季太傅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季容妗心神微颤,紧紧注视着沈竹绾,道:“什么意思?”
沈竹绾对上那双眸子,又在下一瞬移开,静了片刻,道:“季太傅高风亮节,是为大乾而死,他去前曾嘱咐我对你多加照看。”
沈竹绾不欲骗她,却也知将此事告诉她,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可与其等到她发现真相,不如自己亲自坦白。
一句话落下良久,沈竹绾才听见少女发出的一声气音,像是快要消散的雾,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她再次说:“什么意思?”
沈竹绾轻出一口气,抬眸,本欲直接说出真相,却在瞧见少女眸中破碎的光影时顿住了,她没有失态,目光却不再落于她眼眸。
轻轻侧开了身子,沈竹绾道:“朝中有宁王的人,季太傅地位特殊,有他在,朝堂便能维持表面平稳,但那些人留不得……”
季太傅在朝堂上位置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学生众多,并且这些学生都对他言听计从。
所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