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什么,“夜饭爷爷说不等你,饭菜都给你留着呢。正伤着风,要不要喝完热汤,我多加点胡椒,你好发发汗。”
这个保姆不是起小照顾孙施惠的那个,原先那个姓宋,孙施惠一向喊阿婆的。到了六十岁的时候,女儿就不让她干了,说什么都要接老妈妈回去,家里这些杂事也离不开人,琅华就紧忙慢忙地找了个补上了。用了六七年,不谈多细致,无功无过的一个帮手。
唯独一点,待人接物,看人大过看事。
有人面上不显,只说先不吃了,给他泡杯咖啡,“顺便,”他指指茶几正中汪家带过来的果篮,“把师母他们带过来的水果去挑些切了吧。”
回来这些天,迎来送往的探望不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礼,有孙施惠不肯收的,有收下回头要还的。鲜花水果这些更是不值一提且日日新鲜,都来不及烂的速度。
当着客人的面要拆礼,还是头一回。
保姆狐疑地看着施惠从果篮里挑中一个橙子,再听他玩笑口吻,伤风感冒,喝鸡汤不如补充维生素。
陈茵听施惠这么说,多少有点受用,点评他,“心疼爷爷也要把自己养好啊,我看你比春节头上那会儿瘦了不少。”
“瘦点好,瘦点上镜。”施惠答师母的话。
琅华刚才被孙施惠喊断了话茬心有不甘,这会儿又接话,问他,“你要上镜干嘛?和哪个女明星官宣哦?”
被质问的人手里把玩着个橙子,像是一时玩性起,又像自顾自想吃,总之来回地在掌心里揉滚着,“哪个女明星看得上我。”
琅华张狂且鲁直,当着父亲的面,打趣侄儿,“你喜欢的话,我托人帮你介绍。”
姑侄俩各守一端,琅华的话将将说完,孙施惠就投来目光,四平八稳的,缓缓道:“这纤线拉媒的活儿,可是中年妇女热衷的,你果然到年纪了?”
这比直言琅华长眼尾纹还是颈纹更让她生气。于是,她偏要施惠难堪,连同沙发上的老父亲,“拉什么媒,我才不高兴做那种替人家说亲的裹脚布事呢。我就是给你介绍,也是淫/媒。哼,比如那个康桥啊。说真的,孙施惠,你这些年不找女人,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康姐姐呢。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中间长沙发上汪敏行夫妻俩别开脸,假装不闻,不置喙人家家务事。饶是如此,汪家是知道的,知道施惠早些年在国外读书,春假、春节回来,和琅华店里一个销售走得很近,原本成年后的男女交际,实不该多少惊叹的。
为此,孙开祥却动了家法。因为那女人比施惠大七岁,好巧不巧,当年金锡和那个姓施的也差七岁。
没多久,施惠就和那个康桥断了,念完书回来,之后几年,也没正经在什么场合听说过他的花边新闻,就这一桩。
琅华目无下尘惯了,是拼着她的性情,谁都敢得罪。
而对面揉橙子的人,镇定极了,琅华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不等他开腔,孙开祥先发话了,训斥琅华,快四十的人了,说话永远不着调,不分场合,哪里有半点做姑姑的样。
琅华站起来就要走,骄矜也是嘲讽,嘲讽那些所谓喊着千秋万代的男人,实际上甚至逃不过繁衍的封建思想。
保姆也洗切好水果盘,端出来招呼客人。
汪盐正巧手机来电,是公司那头的事,她悄然地走出去接电话。
如意菱花窗格蓝玻璃上,来回移动着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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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电话差不多讲了快十分钟,汪盐再回头的时候,父母也坐的差不多了,朝孙开祥好生宽慰,嘱咐老爷子千万保养。
汪盐也和孙爷爷说再会。说过段时间再来看他。
孙开祥打趣盐盐,都是话术,你这些年,来过几回。
汪盐想起小时候的话,揶揄长辈也是宽心,“都怪您把庭院修得那么大,我记得小时候跟爷爷来,我回回找不着北。”
“哪个说的,我明明教过你,早上来,有太阳的是东边;下午来,有太阳的是西边。”
“那阴天、下雨和晚上呢?”汪盐还记得她从前童言无忌的逻辑。
孙施惠在边上复盘他从前的嘲讽,一字不差,“你可以不来。”他那时候是狠狠嘲讽她,你可以全不来,无论太阳在哪,阴天、下雨还是晚上,就不必为路痴烦恼了。
汪盐偏头。无声地朝他瞥了一眼,二人由始至终没有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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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开祥要施惠送送老师一家。
某人穿着单薄,陈茵没肯他多送,主客一行在院子门口停住了脚步。陈茵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抢在施惠前头说话了,“我晓得你和爷爷不要我们的礼是真心的,但多少是我和你老师还有盐盐的心意,不能同你那些场面上的人比,只表我们两代晚辈的孝心。”
信封里自然是钱,陈茵塞到孙施惠手里,后者沉默了会儿,却也没推辞了。
他也只送客到院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