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淡声道:“有这必要么?朕再说一次,他们已经形神俱灭不复存在,祭奠的意义何在?”
魏征好似听不出来皇帝语气已经不对,仍旧坚持道:“纵使不能慰亡灵,也要做给活人看!魔兵立下如此大功,陛下若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示,岂不叫王师将士寒心?”
这角度就有些刁钻了。
杨广仔细一想,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王师将士若见朝廷祭奠亡灵,必然会感同身受,由是愈加归心。
想到此处,杨广终于点头:“朕斟酌斟酌,看派何人主祭为宜。”
“这事必须由陛下亲自主持,方见诚意。”魏征不知进退的建议道。
杨广脸色微变,将手中奏本往案桌上一扔,沉声道:“朕会考虑,你去吧。”
魏征嘴唇一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下,再拜出帐。
杨广终于明白,这种所谓的“敢谏之臣”为什么在哪朝哪代都不讨喜了。因为他们总认为自己掌握着真理,自己永远是对的,皇帝永远都有过错。
生了阵闷气,但杨广私心里也承认魏征的建议确有必要。
那些魔兵已为葬天帝死过一次,如今为了自己又弄得形神俱灭,无论如何,自己该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就如魏征所说,纵使不能安慰亡灵,也要叫活人感同身受。
打定主意后,他立即召来江云燕,命其准备三牲祭品,并于江边搭建祭台。
次日傍晚时分,杨广亲率文武要员,男女将领,于长江南岸祭奠亡灵。仪式颇为隆重,皇帝亲自主祭,并宣读了祭文。
官军将士看在眼里,都不胜感慨。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从军报国,总有死伤。圣上和朝廷能有此态度,说明还是把咱们这些当兵的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也不枉咱们为大隋,为陛下,冲锋陷阵,抛头洒血。
仪式结束以后,文武官员各归其位,各司其职,独有一人被留下。
“魏征,你既认为朕算不得英主,又何必多费口舌劝朕祭奠英灵?”杨广问道。
“陛下也认为臣无足轻重,可到底还是接受了臣的建议。”魏征从容答道。“很多事情无关喜恶,对的就该做,错的就该改。”
杨广轻笑一声,未置一词,迈步向大营走去。
“陛下。”魏征忽然唤道。
“嗯?”杨广停步回首。
“大业以前,陛下开凿运河,三征高丽,穷尽天下民力而不恤,确实算不得英主。甚至可称为‘暴君’!”魏征一语惊人。
刹那间,仿佛连上天也为他的言辞感到震惊,大风突起。
好些还没走远的文官武将立时停下脚步,怒目而视。当然,也有人为他担心,搞不好天子一怒就要人头落地。
杨广面改不色,静待下文。
“但数载以来,陛下御驾亲征,先后平定各方动乱。更于收复江都之后,免去百姓三年赋税徭役。这件事,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也正是这件事,让臣看到了希望。”魏征这番话发自肺腑,说得颇为动情。
但杨广听后一笑置之,并没有支言片语的鼓励和安慰。
魏征这种大臣,要求的是一个完美的皇帝。不但要勤政爱民,节俭度日,甚至还要清心寡欲,少近女色。
这怎么可能?
真要这样,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正当他迈步又要走时,魏征又疾声唤道:“陛下!”
杨广终于有些光火了,这人真不知道进退轻重!
猛然回过头去,正要训斥时,却见魏征手指对岸,神情紧张。
文武官员去而复返,都站在江边张望,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杨广见大风突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心头一动,左眼中紫芒闪烁,破除昏暗夜色,望向了江中。
只一眼,便看得神情大变。
长江之中,水面之上,数十艘快船正借助风势,在夜色掩护中疾速向北岸驶来!
“贼船来袭,速速迎战!”
李靖心头一惊,立即下令擂鼓出战。
战鼓轰鸣中,已经入营的将士蜂拥而出,纷纷登上大舰小船。
可晚了,那数十艘快船已经全速驶过江心,迫近北岸!
“弓弩手,上水寨压制!”李靖放声大呼,当先冲上了望楼。
不多时,数以万计的弓弩手就位。
可没等他们放出第一箭,数十艘敌船就已经兵临寨前……
杨广正诧异于就算大风突起,贼船也不可能驶得这么快时,忽见江面上火光跃动。顷刻之间,几十艘敌船上都燃起熊熊大火!
望楼上,征战沙场半生的李靖也不禁悚然色变!
前日大战后,王师的楼船,缴获的敌船,以及这两日征集而来的民船都停靠在水寨周边,数以百计,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