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安城百余里外的渭南县。
渭南县外有农庄,名曰“甘井庄”。
以“甘井”为名,自然是庄子里有甘井,就像后世的老婆饼一样,如果把老婆饼掰开仔细找,里面一定有老婆。
没找到老婆的人,只是缺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甘井庄共有一百余户人家,算是比较大的村子了。
秋风徐来,万物蛰寂,庄子内却一片繁忙景象。
即将到了秋收的季节,农户们每天都在田地里查看庄稼,一年的辛苦全看庄稼的收成了。
今年是龙朔元年,天子的年号改得频繁,不过蒙天垂怜,今年无灾亦无疫,算得上风调雨顺,想必地里的庄稼也会有个好收成。
秋风徐来,古道田舍,金桂飘香。
甘井庄一户略显简陋的农舍篱笆内,崔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在做绣工。
从崔家逃婚离家已一个月了,崔婕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所谓的浪迹江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事实上江湖险恶,容易挨刀。
崔婕离家时只带了一名贴身丫鬟。
丫鬟名叫“从霜”,典自南北朝时期的一首诗,“伊年从霜露”。
从霜才十五岁,自幼便跟随崔婕,二女名为主仆,实际上崔婕向来把她当亲妹妹,对她疼爱无比,所以崔婕离家之时也果断将从霜一起带走。
崔婕是世家闺秀,几乎没有独自生活的经验,从霜是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换了前世还只是个上初中的小女生。
一主一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逃出了家,一头扎进了茫茫江湖。
为了自由而流浪,听起来似乎很浪漫,然而她们终究低估了世道的艰难。
离家时崔婕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她从家里拿走了多年积攒的月钱,大约几十两银饼,还有一些女儿家的值钱首饰衣物等等。
几十两银饼,以如今大唐的物价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如果省着点花,大概够主仆二人花个十来年。
准备确实够充分了,可惜出门在外,一个小疏忽便足够让人陷入绝境。
崔婕和从霜原本的计划是去东都洛阳,毕竟中原灵杰之地,适宜主仆二人大隐于市。
二女上路担心不安全,于是花了点钱混进了一支商队,跟着商队从青州出发,然而到半路时,崔家搜索二女的家将骑队追来,二女大惊之下,匆忙弃了商队,钻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追兵躲过去了,但二女携带的钱财却遗落在商队里,又不敢回去寻找。
财大气粗的小富婆瞬间沦为身无分文的落难小姐,主仆二人欲哭无泪,从树林里出来时,二女身上仅只剩了百十文铜钱。
担心追兵在洛阳城布下眼线,二女不敢再去洛阳,更不敢去长安,于是改道打算离开关中。
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二女走到渭南县甘井庄时,终于再也无法前行一步,钱花光了,从霜也病倒了。
迫不得已只好在甘井庄留下,幸好这年头民风朴实,百姓的道德素质普遍比较高,庄子里一位寡居多年的老妇人见二女孤苦无依,于是发了善心暂时收容了二女。
崔婕和从霜留在甘井庄,在崔婕笨拙的照料下,从霜的病好了,苦于没有生计,又感恩老妇人的收留,崔婕靠着自小学会的针绣活计谋生。
通常是崔婕绣出喜鹊,观音,麒麟之类的吉祥图案,然后做成香囊,老妇人和从霜再拿去渭南县城里卖。
靠着几文十几文的微薄收入,三口之家倒也能混个温饱。
日子过得贫穷,但崔婕的内心却很平静,甚至感到充实。
逃离了富贵家庭,逃离了那桩如同火坑般的联姻,哪怕身无分文陷入绝境之时,崔婕也从未想过回家。
这座庄子不算富裕,可它宁静安详,没有人逼迫她干任何事,村民粗犷却友好,天空蔚蓝,空气自由。
收留她们的老妇人慈祥得像她的祖母,永远带着宠溺的笑,虽说有些絮叨,但每句话里都透着满满的善良味道。
崔婕突然很想一生留在这个庄子里,一座农舍,几亩薄田,就这样平平淡淡活到老,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幸事。
时日越久,这种想法越强烈。
篱笆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崔婕仍在垂头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红艳的嘴唇微微一勾。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从霜来了,丫头才十五岁,性子风风火火,永远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啦!”从霜边跑边叫道。
崔婕叹了口气,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计。
这丫头一向咋咋呼呼的,今日又不知怎么了。
“从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跑跑跳跳,乱喊乱叫,不怕别人笑话你粗鄙么?”崔婕蹙眉训道。
哪怕是严厉的训斥,从崔婕嘴里说出来也带着几分软软糯糯如同撒娇般的味道,毫无威严。
没办法,世家的教养很严厉,任何场合都不容许她像个泼妇一样大声骂人。
从霜是个小丫头,青涩稚嫩的年纪,脸蛋圆乎乎的分外可爱,头上梳着双丫髻,更显出几分娇憨单纯。
“嗯嗯!”从霜很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