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家里人手不够的时候,父母会亲自送货,留下我看家。我支起小桌板在门口写作业,三物也支起一个小桌板并排着我的一起写作业。楼下有一个柜子,柜子下层放一些常用的调料和干货,上层放一些不常用调料和烟酒,家里没人抽烟,除了母亲偶尔嘴馋喜欢喝酒以外,也没人喝酒,备着这些的目的在于母亲觉得出来打拼应该由父亲出门应酬,而出门应酬倘若不揣着几根香烟,不能很好的支起面子。我和三物埋头奋笔疾书,头顶突然传来如蚊般细微的声音:“有早点吗?来一碗。”抬头,见一个带着帽子,带着口罩,细细高高的男人,这样的装束在寒冷的年底实数平常,可能是大门敞开的铺子,一眼就让人瞧见了放满调料的柜子,以为是什么未知名的小餐馆,于是近来探头询问一番,我只觉得烦人,不耐烦的说:“我们这里不卖早点!”听完,男人就走了,我接着低头写作业。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回来翻看柜子,拉着我的胳膊问烟那儿去了,我有些莫名其妙,说不知道,三物立马拍着大腿跳起:“是那个男的!”,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她指的方向,向外看去,只见人潮涌动,而蒙面男人是个鬼魅,看不见踪影。那个时候,一条烟对于母亲来说,十分重要,她的唾沫星子飞舞在我的头顶,骂的我狗血淋头,我始终不敢直视她失望的眼神。三物看不下去提高音量的辩解道:“阿姨!错的是偷烟的小偷!”,我当然得到了母亲双倍的咒骂,但是,三物不知道,她得到了我躲躲闪闪的崇拜。
年二十九夜里十一点,父亲开车,母亲坐副驾,我坐在后排一堆年货中间,正因为见过晕车小狗上吐下泻而担心自己晕车,郁郁不言时,一根手指头十分放肆的戳我的脸,“锵锵!”三物从货物中间猛地窜出,时髦的吐出个洋文:“surprise~!”我犹如万马奔腾在草地般热烈,头皮止不住发麻,汗毛一根根一排排竖起,颤抖着将千言万语挤成一句话:“你,你怎么在这儿?”原来三物老家和我老家在一个的地方,前后不过五公里两个挨着的村子,两家大人寻思着两家小孩儿要好,打定主义一起回去,两张车加上表哥家的总共三辆组成一个车队,一路上走走停停相互照应。说着,我转头,果然见到表哥家的车跟在后面。母亲前排传来打趣:“不告诉别人,别人都以为你是我家的孩子,哈哈哈。”三物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我点点头对她说:“我也觉得你是我家的。”总归迎着一段祥和和玩闹,车队加入了春运人口大迁徙的大军,一路寂寞什么的也烟消云散了。
车子钻过一段隧道以后,像是陶渊明初到桃花源,豁然开朗起来,三物指着窗外,悄悄的说:“看,星星!”——藏不住的兴奋。我看向她指的地方,从远山顶上开始,零星一点的亮光慢慢浮现出来,像初春的少女洒下金黄的种子般,直到头顶看不到的地方。“哇!”我惊讶的回头。“嘘,你看那边。”三物又指了一个方向。那是漆黑的山,亦近亦远,山的山脚、山的山腰、山的山顶,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像是来自头顶的倒影,遍布整块曲折漆黑的画布上。我几乎挪不开眼睛,贪婪的想要装下整片星河,其实也算做到了,在梦里。我在父母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中醒来,三物靠在我身上,还没有醒,窗外很冷,一家人呼吸的气体凝结在窗户上,我下意识寻找星空,看见窗户上不知是谁借着雾气画了两个小人,我透过小人看向外边,外边还是漆黑的山和漆黑的天空,怎么也看不见星星。大概是凌晨,具体几点谁知道,走在前面的三物家停靠在路边的一个向外的突出——休息站,我们家紧随其后。这条公路环山而建,围栏下面深不见底,其实也未必,夜里不见灯火,依稀可以听到来自深渊的潺潺流水声,在无人的角落。
男同胞们揣着手在点亮的车灯旁聊天,母亲迈着小碎步到人家的车子里闲谈,我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挂在公路栏杆上,三物抱着手站在我旁边,表哥远远的看着我们。我用眼睛指指表哥,对三物说:“他是我表哥。他好像很喜欢明星,我看着他们长得一样。”表哥把手夹在紧身牛仔裤里,露出一节大拇指,缩着肩膀走来,扫了一眼三物问:“这是谁啊?”“我好朋友,三物。”我说。三物礼貌的喊了句哥哥好。我们呼出的白气勾勒出山涧寒雾的形状,黑,漆黑,吞并了一切光亮的色彩使得三张车子的车灯弱小可怜,混杂在这蛮横色彩里的情绪、规则,以及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带来的喧嚣,都在下坠,坠落到未知的深渊,深渊里唱着猛兽的歌谣,牵拉着人的感官不断向下,向下......“你们说这下面有什么?”沉默许久,表哥问道。我伸手抓了抓虚无,答道:“有怪兽,一只超级大的怪兽,它会从下面‘呜’的一声飞起来,然后——”三物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嘴巴收成一个鸡蛋样,接过我的话说:“——然后,‘哇啦啦啦’用爪子把我们都抓下去!我爸爸用烟把它的尾巴点燃,天上一下子就亮了,怪兽被烧到,害怕就跑了。”“怪兽怎么可能会害怕?”我起身和三物争论,“怪物尾巴不能被点燃!它从水里出来的。它会从嘴里吐出暴雨洪水,哗!然后把我们都冲跑!”“它是从火里来的,是凤凰!”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