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衣。
自听到这个名字起,云衣便觉得一阵阵头疼,索性不再去想。
白谦说的话她不尽信,但江雪鸿对她青眼有加,定不是全无因由。
软桃色的风帘轻晃,那人一日未归,也不知去了何处。云衣倚着红栏,百无聊赖盘弄着纸鹤,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隔着身份的鸿沟,他们之间,本就不可能长久。
踌躇不决间,竟又入了梦。
“吓死我了,咱们差点就露馅了!”
灵珠里传来戚浮欢惊魂未定的声音:“私放魔兽可是大罪,还好有你拖住江雪鸿,没让他查出来。”
衣衣坐在床沿,沾沾自喜道:“既然魔兽都死了,再查有什么用?他当然要先关心我的安危。”
江雪鸿心思缜密,亲自斩杀魔兽之后竟还想深究,眼看戚浮欢招架不过,衣衣便故意在道宗暴露了妖身,让江雪鸿不得不回宗保她。
戚浮欢问:“那些老顽固最忌讳妖族,你是怎么脱身的?”
衣衣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有趣情景,身子一滚,咯咯笑道:“上清道宗不允许野妖入门,江雪鸿就当着众长老的面收我做了道君府的杂役。你放心,他根本舍不得奴役我,一回来就把契约封印死了。”
戚浮欢听她行了结契之事,忙问:“他没对你的真身起疑吧?”
衣衣故作天真道:“起什么疑,我只是一个小花妖罢了。”
江雪鸿的父母都出身玉京十二楼,真的会这么全无防备?但若他真的看破不说破,才更可怖。
把衣衣托付给宗门后,少年道君孤身一人,持一柄无灵之剑,深入妖域斩杀魔兽。未及成年便已如此,来日不可估量。
回想那透心凉的眼神,戚浮欢总觉得不安神:“江雪鸿迟早是个威胁,回头你脱身的时候,最好连他一起做掉。”
衣衣撇撇嘴:“你想害我被玉京追杀不成?”
话音未落,门外陡然响起白鹤振翅之声。衣衣迅速断了传音,急吼吼奔到院子里,假装正在逗灵鹤。
不肖片刻,便见少年道君踏云归来。
衣衣提裙迎过去,埋怨着道:“鸿哥哥,你回来得好晚,我都无聊死了。”
江雪鸿提醒道:“伤势未愈,休要疾走。”
“这不是想见你嘛。”衣衣吐舌,环顾四周转移话题,“鸿哥哥,这满园的花鸟虫鱼都是你养的吗?”
江雪鸿颔首:“禽鸟单纯。”
人心复杂。
他父母早亡,偌大的道君府中从来只有他一人,如今这抹鲜活又会停留多久?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她这般上心?为何不愿用主仆契约牵制她?明知她有意隐瞒真身,拖延疗伤,自己为何还一再让步?
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江雪鸿仍未懂得:理求甚解,情字无常。
衣衣留在道门的岁月不长,但每每追思,都是年少时光里不可多得的珍贵记忆。时而偷剪了沐枫长老的胡子,时而与辛谣打得不可开交,时而勾搭上旁的小道士,最终都是江雪鸿冷着一张脸,拿捆妖绳把她唬了回去。
留影珠悄然记录下有关剑冢与秘宝的一切信息。除此之外,衣衣最爱做的事,便是缠着江雪鸿讲道法,却又每每在关键处沉沉睡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只学会了折纸鹤这一样本事。
怀柔九十二年的七月二十落了雨,雨丝微凉,交错成织,仿佛还在红紫芳菲的春日。
衣衣撑着红伞溜到凡间闲逛,本想用攒下的零钱替江雪鸿选一件生辰礼,却被成衣首饰一路吸引,待反应过来,兜里只剩下十余枚铜板。
天色向晚,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海棠红裙站在礼品铺前,心中懊悔不已。
本想给小道君挑一顶发冠,如今只能用其他东西充数了,也不知他看不看得上。
视线“唰唰”扫过促销货架,快速锁定在一条雾蓝发带上——色泽似若深海,饰有水墨暗纹和暗金竹绣,巧妙合上那人的松雪般的冷冽气质。
道宗设有门禁,时间眼看来不及。衣衣果断拿下这条略显单薄的发带,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从沐枫长老那儿顺手牵羊的一枚太极玉,拆成两半阴阳鱼各缀一边,匆匆往山门赶去。
伞上雨声淅淅沥沥,鞋底足音噼噼啪啪,衣衣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时抵达了牌楼之下。
台阶尽头立着的不是冷着脸是长老,而是一个执伞负剑的少年。
夜色像打翻了的古墨,在随风轻扬的素白衣袖上留下攲斜的水痕,那人影突兀静立,仿若一道剑影,划破神魔纷争的亘古洪荒,俯瞰于列国江山之上。
江雪鸿凝着她,责备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无奈:“迟了半刻。”
一句话,让虚空之影化作血肉之躯。
衣衣将红伞一丢,取出发带冲他疾跑过去,笑容含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亲近欢愉:“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