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陈豫景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作对了。
父子俩初次发生矛盾的时候,梁以曦就在旁边,一头雾水又心惊胆战。
似乎伴随梁瀚桢离世,城堡的外墙被打破,世界才开始朝她显露出真正的人心险恶。
那会,陈必忠毫不客气,对着梁以曦凶神恶煞道,你的父亲不是个好人,手下一堆烂账!替人背锅也背不好,死得稀里糊涂不说,现在所有和他有关系的都要受牵连、被审查。
他朝梁以曦恶声恶气,完全不是记忆里跟在梁瀚桢身边那副好声好气、不住点头的模样。
陈豫景昨晚带来的父亲去世的噩耗还未能消化,梁以曦全然无措,当着陈必忠的面直接就哭了。
她痛苦地捂住脸,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那个时候,仅剩的天真还让她下意识觉得,陈家人是不是都有毛病。
之后,父子俩单方面的争吵隔着一扇门梁以曦都听得十分清楚。
陈必忠恨铁不成钢,直截了当地问陈豫景是不是想娶梁瀚桢的女儿,他说门都没有,除非他死了——
“梁瀚桢的案子最好就是个死无对证。你还要娶他的女儿?!你老子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这辈子也休想再往上走一步!”
陈豫景一通安静听完,耳旁风似的,只耐心道,麻烦您现在回去好吗?我给您订机票。
隔着一扇门,从那倒抽一口气的态度看,陈必忠距离被气死估计就差一句了。
陈豫景送走人,回来和她说不关她的事,让她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学校那边也按时去上,不要担心其他事。
“我下周再来看你。”他对她说,笑容宽慰,仿佛所有事都可以顺利解决。
梁以曦看着他。
虽然那个时候距离他们两人正式交往也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她的dating对象从麦克到罗曼再到威廉——陈豫景笑着打趣,说幸亏威廉不是真正的王子,不然他是一点希望没有。毕竟公主是真的公主。梁以曦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觉得世上没有人比陈豫景还要会说情话。随即,她像所有即将陷入爱情的女孩一样,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只对她一个人这样说过。陈豫景无奈道,大小姐,我根本移不开眼。这个是真的,梁以曦天真地想,毕竟眼神不会骗人。那个时候,城堡里的她心思单纯,觉得认识的所有人都是表里如一的。
于是,当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陈必忠面目狰狞起来,她也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对陈豫景说,你不要再来了。
“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她说得坚决,做得也坚决。
公主大张旗鼓地赶走陈豫景,然后回国处理自己父亲的后事。
前来吊唁的人寥寥。因为梁瀚桢的事渐渐被定性为畏罪自杀。不过来的人都会貌似关心地问一句梁以曦日后的打算。毕竟,梁瀚桢名下所有财产都被冻结了。
梁以曦说已经打算好了,不用费心。
她强迫自己变得坚硬、无坚不摧,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别人休想看出她的一分一毫。
其间也不断有人找她。不是在正式的场合。要不在住的酒店一楼大堂、要不就是街上随便一家咖啡店。有男有女。他们会问她一些看起来讳莫如深的问题。梁以曦是真的不清楚。梁瀚桢根本就不会让她插手他的公务。就算是她的大学专业,也和金融毫不相干。
不过后来,不知怎么,这些人就不出现在她住的酒店附近了,也不会在半路突然拦住她、吓她一跳,再问一些有的没的。
梁以曦没有仔细去想这背后的关节。
她早就精疲力尽,哭都哭不出来。有时候半夜梦到梁瀚桢,她都不敢和自己的父亲说话,她怕那些事是真的,她的父亲真的是个罪人,害人害己。
之后她回到英国继续学业。
按部就班的,梁以曦以为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即使某天银行通知账户冻结,她也只是十分平静地选择关闭申诉,然后打开兼职的网站。
只是突然有一天,十月中旬的时候,梁瀚桢的心腹江宏斌不知怎么跑到了英国。此前他们一直有电话联系,账户冻结的时候江宏斌也问过要不要帮助,话语里很有把握的样子。梁以曦拒绝了。可那个时候,他一脸惊慌,进门就塞给梁以曦一支钢笔,说他对不起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无辜的,是有人戳了个天大的窟窿,需要她的父亲背锅。
又说这支钢笔跟在梁瀚桢身边许多年了,现在只能还给她。
江宏斌看上去和亡命之徒没什么两样。
他一身狼狈,胡子拉碴,看着梁以曦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好像在忏悔,又好像欲言又止——似乎只要他狠狠心,再对梁以曦说半句,或者,只是说出一个人名,那眼前这个被梁瀚桢视若珍宝的女儿,就会走向和梁瀚桢一样的下场。
他站在玄关,不停地扭头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