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正值大雪纷飞之际,云青山被白雪覆盖,鸟兽藏迹。
一位坐在屋檐下手中抱着酒壶的老头边喝酒边喊道:“卿儿——”。
林苑卿眉头一皱,听见这声音从耳侧传来,她放下手中的药材,转身拾阶而上,步至庭中将油纸伞靠在柱子上,轻手抚下肩头落下的雪。
她一身素白,发髻不加簪子点缀,一头乌发倾泻而下,脸上未施粉黛,眉宇间掩不住的倦色。
“师傅。”
她声音轻柔,好似一声叹息里边夹杂着无奈。
云如风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咂着嘴拔高声音,问人:“云卿,你来云青山已有几载?”
“六载有余。”
“那便下山历练罢,这山上留我一人即可,何时想回来师傅便在这。”
林苑卿喉头一紧,她确有下山之意,为何师傅会......
思绪飘散,她的视线由师傅转向漫山大雪,这皎皎雪色只是将一切不堪都掩埋,该有的肮脏污渍根本冲刷不掉。
转眼已有六年,她跟着云如松学医术学武功,医术早已精湛,武功虽不厉害却也拿得出手,该学的既然已在囊中,那灭门的仇恨也该做个了结。
再次回神望向中庭,方才还酩酊大醉躺在地上的人早已不见踪迹,只有淡淡的酒气宣告他存在的痕迹。
林苑卿回房,将那枚鹤纹蛇缠其上的黑色令牌拿在手中,她手指拂过那吐着芯子的蛇,抿抿唇,放在了包袱里。
又从暗格里取出当年师姐给的银针,她勾起唇角,想起来自己那位装病逃脱师傅的师姐,眉眼都温柔。
收拾好了一切,她坐于桌前,研墨写下道别书,自此一别或是最后一面,那便祝师傅长安康佑。
走时跪于雪中磕了三个头,林苑卿转身时檐下飘着雪,吹起她的发带,为其壮行。
云青山地势偏僻,她走了半日才到一处可歇脚的客栈,那客栈门口两侧挂着雪白的灯笼,在白日里极其不惹眼。
往里深入,院中的脚步并不杂乱,甚至积雪很厚,马厩里的马也蔫蔫地卧在地上,看着毫无生气。
林苑卿心下有些疑虑,但风雪加急,别无他法,只好轻扣客栈的门,过了片刻来了个妇人,她脚步匆匆,头顶顶着朵娇艳的大红花,嘴唇鲜红,眼角绯红,有股勾人的韵味。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老板娘倚在门框上眼角带笑,扫了她一眼,门开的本就小,被老板娘一遮,也是窥不见屋中半点景色。
“风雪过胜,求个歇脚的地方,还请老板娘...”林苑卿声音清冷,一字一句的解释,还未说完就被人截了话头。
“小娘子说错了,我是这客栈的老板。”那老板向前一步出了客栈,将门闭上,和林苑卿的距离拉进,她手指带着暖意滑过林苑卿的脸颊,在嘴唇处停下。
“劳烦小娘子另寻他处,我这小客栈满了,挤不下一人,何况你是个小娘子,我若是放你进来你如何挤得进房间?”
林苑卿皱起眉头,在老板转身时伸手握住她手腕,“你身子出了问题,体温偏高,风雪这样大,你这离京城可有些路程,待请来大夫恐怕你早已昏迷,而我是个大夫,为何不请我进去替你瞧一瞧?”
“小娘子说笑了,奴家勤勤恳恳做个生意身子骨怎会有你说的这般严重,普通风寒罢了。”
老板脸色一变,想将手腕拉回,却被人攥的更紧,“既然如此客栈开了便是为赚钱,那多我一人又何妨?”
林苑卿向前凑近老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老板听了话身子一放松,娇笑出声,“原是云家的小娘子,多有得罪,快快请进。”
老板开了门,屋里的景色映入眼帘,整齐干净的茶桌,炉火烧的正旺,茶壶里溢出清香,身在其中十分安心。
“云姑娘唤我玉娘子便可。”
玉娘子捧着茶壶款款而来,林苑卿坐在正中央,看着她端茶倒水,一顿招呼后,林苑卿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玉娘子,“往后若是身子不服帖服用一颗便好,喝完即止。”
玉娘子不仅茶水添的足,伙食也给的到位,夜幕降临后,她亲自领着林苑卿上了二楼,把最里的一间屋子收拾了给人住。
在楼梯转角,林苑卿看见一间房门并未紧闭的屋子,抬眼看过去,和屋里的人对上视线,那是个男子,身姿挺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只一眼,那人便将屋子关了个严实。
不难猜出他对面还有人,只是他的眼神...充满疲惫和无奈还夹杂着怒火,林苑卿摇摇头把那眼神从脑海里甩出去,她的目标是京都,分不出别的精力给其他事情。
夜半,屋外大雪已停,风却愈加嚣张,刮的紧闭的窗户哐哐作响。
林苑卿将自己埋在被褥里,隔绝骇人的声音,大约过了些时间,窗户不再作响,她正昏昏沉沉间,闻到了一丝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