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阉奴挤兑谢摇光不得重视,又含沙射影整个锦衣卫不算正经臣子、只是走狗奴才,实在不知谁给他的胆子。
这些日公事繁芜、旧梦频回,傅云旗久去未归,她心头积攒的郁愤火气正愁没地排解,便有人张狂地把脸凑到了她巴掌下边来。
心中思绪翻涌,谢摇光面上不露。半晌,方笑道:“老阉货。”
陈阿喜眼底的得意之色还未褪去,猝不及防被骂僵了脸,木呆呆地瞪着谢摇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给脸不要脸的人我见得多,敢闹到我面前的,最近倒少会。”
谢摇光笑微微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全不是那么回事,“锦衣卫办陈坤谋逆案时,可巧查到了西山几处庄子对不上账,并上平康坊里一条花街的产业,真是家大业大,令本官好生艳羡啊。”
此言既出,陈阿喜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嘴上兀自强撑道:“大人说什么房子产业的,咱家实在听不明白,只是……”
一个眼风扫过来,陈阿喜下意识后退半步,好好的辩解也卡了壳。势去如山倒,他看看谢摇光腰间饱饮鲜血的长刀,又想起那些关于她从前疯起来不要命的传言,不由得气短起来。
算了,算了,不能与疯子纠缠。陈阿喜低头擦了擦额角,招手唤来小太监:
“小六子,进去伺候着茶水。同知今日真是心急——不过贵人事忙,是咱家死板了。”
谢摇光收放自如,只人畜无害地笑了一笑,笑得陈阿喜又是一抖。
“……”
不多时,小太监果然探头探脑出来,朝谢摇光深深一礼:“谢大人,陛下传您进去呢。”
谢摇光卸了刀,举步登阶往里走。这一拦一放间,殿内交谈声寥寥,已到了末尾。一道轻捷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方才赖在殿里碍事的那烦人精迎面一抬头,愕然道:
“你怎么又进了宫来?”
这样的没眼色又会说话,不是傅云旗还有谁。
真真是冤家路窄。谢摇光笑脸都懒得赏他一个,擦身而过时,只扔下三个字:
“傻子话。”
也不知是骂问题傻,还是脱口而出这话的人傻,抑或二者兼有之。
傅云旗回头看谢摇光的背影,锦衣卫指挥同知的潇洒神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那雨中踽踽独行的落寞孤独仿佛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他莫名又想起一两个时辰前她看见他手中伞时,说的那句怪话。
大雨倾盆,她却说:“可惜我早淋得湿透,有伞无伞,竟没觉出什么差别。”
……
无论如何,谢摇光今日算是骂人骂上了瘾。即使囫囵觉都没睡上一个便又要加班,也颇觉畅快。
大殿内,官家负手站在书案前,似乎也心情不错。见她进殿揽袖欲礼,还笑骂了一声:“一天见朕这么些次,还客套个什么,看得人眼晕。”
谢摇光仍然垂首下拜,答道:“礼不可废。”
她执意如此,官家也只好摆摆手,示意她麻利起身、凑近些来。
含元帝少年登基,践阶九年,也不过是青年模样。一双瑞凤眼中威仪自持,即使身着家常衣冠,也不会有人把她视作寻常女娘。
谢摇光规矩地垂着眼睫,顺着含元帝指点的方向看案上铺展的舆图,听她道:
“摇光,你且来看——此回渭水夏讯,遭灾的本是岐州。孰料顺流而下,兴州也起了瘟疫,只是州牧死守不报。好在定北侯赈灾时有所察觉,当即便先斩后奏、押了兴洲州牧进京,这才留下了朝廷挽救的余地。“
她说着,似有若无地多看了一眼谢摇光:“如果事成,定北侯可是居功甚伟啊。”
谢摇光只当没注意对方的眼神,坦然接道:“此事惊险,定北侯雷厉风行,微臣佩服。有此栋梁,是大梁朝廷之幸。”
“哦?”含元帝慢声道,“朕却曾听闻爱卿与定北侯素来不睦。今日得到这样一番美言,若是让云旗听去,恐怕要前嫌冰释、喜不自胜了。”
皇帝揶揄,谢摇光也不在意。傅云旗虽然为人讨厌,但也确有些实打实的功绩在身,否则不配与谢摇光较劲这些年月。
只要不真被对方听到,几句肉麻的溢美之词,也没什么可说不出口的。
于是谢摇光面不改色:“臣等同为陛下分忧,怎能让小节越过朝廷大事。况且定北侯为人赤忱,只是政见上与臣偶有分歧,即使有些龃龉,也算不得什么不睦,让陛下忧心。“
含元帝闻言却大笑起来,抚掌朗声道:
“云旗,可曾听清了?朕早说摇光心胸旷达,这回可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